2001.1.28.夜
昨晚,我在天安门东侧地下过街道的出口,看到了那两位老人。
她用丝帕牵着他的手。不注意你是看不见这条丝帕的,他的手插在她的腋下,丝帕就藏在她手中。
他神情痴呆,但不像人们包括他自己的儿子松下猪太郎讲得那么严重。老人的嘴角还在流涎,可面色红润,二目明亮,神情兴奋。看得出来,面对眼前的热闹景象,他显得欣喜和平静。游子回国后常常就是这种表情。
那位做姐姐的人不时用手帕帮他擦去嘴角的涎水。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细心地对他说着什么。那是和面前的广场和在广场上享受和平生活的人们有关的话题,与此时的他们自己有关的话题。
还有,她也很兴奋。兴奋、喜悦而平静。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亲人回家的人都会这么喜悦和平静。
一男一女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睛盯着前面的两位,看着他们走进广场,融入欢笑的人流之中,像是怕他们迷失(这是可能的,今晚来广场看春节灯展的人实在太多了),彼此却刻意保持着距离,脸上显现着一方对另一方坚决拒绝与不屑一顾的严峻表情。他们内心的风景,与今晚广场上的欢乐情调格格不入。
我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老人。他们渐渐消失在明亮的灯火下,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不见他们了。
下午我再次造访了老人的家。
她和那个日本老兵——其实我心里想的是那个老抗联战士——不在。早上他们就走了,坐北京至哈尔滨的快车去东北了。
特意赶来帮她看家的小女儿帮我打开了我一直没有走进去的最后一个房间,一边用怀疑的态度望着我。
房间里的景象和我的估计基本相符,可我还是感到了震惊。
窗户被黑布窗帘蒙得严严实实。窗下分开摆着两张床。正面墙上是那面军旗。红色已经发暗,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