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卖作品以维持生计,这是一般的生意;但是如果将艺术与金钱牵扯在一起,就很容易会被当成是坏人。
“那家伙把艺术拿来当商品卖,全部都是塑造品牌的诱饵吧!”
哪里不对了?
如果不与人类的欲望相联结,绘画这种东西任谁都无法享乐在其中。绘画只是在纸或布上留下颜料的痕迹,痕迹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被附上了“发挥人类想象力”的价值;也就是说,所谓艺术必须带有许多发挥想象力的引爆剂。
只是艺术家一个人所做的机关有限,必须是集结了很多人智慧的结晶体。画商或顾问、玩家、拍卖公司或美术馆的人,跟这些人讨论作家、作品的好坏,做出脚本,提高作品的价值,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顺序。
不只是艺术家或美术馆的满足,如果没有与艺术作品相关的所有人的狂热,在这世上的价值就不会固定下来。
在泡沫经济最高峰的时候,日本的美术馆可以说在世界各地都花了最多的钱,但是买来的这些作品在将来如果没有价值,那就没有意义。
要看出作品是不是具有永远保存的价值,需要吸收各式各样的智慧及建议。因为在美术的历史或市场无法拥有价值的作品,除了个人兴趣以外就找不到任何价值可言。
金额是评价当中最容易了解的轴线。
厌恶人人都能理解的评价标准的人,可以说他们是害怕:“数字评价谁都能知道,真正没有价值这件事就会被拆穿了吧!”
就是因为将作品的价格跟价值都予以暧昧化,战后的日本美术才会变成这种悲惨的状况。
除了单件作品的交易金额很高之外,艺术的流通与音乐的流通非常的相似。打算以受瞩目的新人做生意的制作人,花费心力在口碑、资金提供、广告企划、商品贩卖上……所以,美术的世界,也是非常简单、可了解的商业行为。
买艺术作品的收藏家,都想知道作品价格变动的趋向。美术馆就是看价格或评价的变动来企划艺术家的展览,所以艺术家必须去研究要怎么做才能提高或降低作品的价值。
我从卡通《哆啦A梦》的宣传用气球得来灵感,因而做出的巨大气球作品,在商业上来讲是非常优秀的,而且可以折叠,马上就能发挥作品的效果;同时展览会的主办单位所要负担的运费会因此而便宜许多。
“做好这样的东西,被邀请到海外的机会可能也会增加”,在这样的念头之下做了这个作品,结果这个气球真的获得好评。这是因为知道这种业界要求运送简便的规则,所以下这样的工夫才能奏效。
所谓艺术家,从以前就是没有资助者就无法生存的渺小存在。
其实艺术家跟冒险家没什么两样,哥伦布虽然有他的梦想,但他也是社会上不得不赌上性命的弱者。但如同哥伦布最后在历史上留名,艺术家的名字也有可能成为权威,只是会是在很久以后。就像哥伦布找到资助者而出航一样,弱者必须先求生存。
怎么样生存?身为弱者的艺术家,必须要很周详地思考这件事情。
现在艺术的根据地在欧美,因为社会上的弱者无法马上改变现实,所以必须先知道目前当地的方针。
十二年前我在美国的时候,常常在地下铁的车站里看到老鼠,胖老鼠会踢开小老鼠以独占食物;我所看到的艺术根据地实际的状况也是这样。只有胖老鼠才能生存下来的冷酷社会就在眼前。
不管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没人在意外表,大家倾注了所有精力在求生存这件事情上。只有周边的日本人,以回国为前提,看起来都毫无决心的样子。
我那时候想,作为艺术家要生存,只有在美国成为胖老鼠一途了,而且必须从小老鼠那里护卫自己的食物。虽然对于存活下来这件事情非常拼命,但毕竟还是外人,只要猫一出现,还是只有逃走一途。
我对艺术赌上性命的感觉,不管是现在还是那时候,都是一样的,只是想要生存下来。
我在美国虽然成功了,但是在日本却几近于失败者。硬要说的话,我甚至也想过差不多是放弃艺术的时候了。我几乎是以要移民国外的心情来到美国,想说只有放手去做了,所以才生存了下来。
因为抱着要去很酷的地方的想法而到国外的人,会因为无法追赶上国外生存策略的拼命程度而失败。虽然在日本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现实上完全无法与经济活动结合在一起,于是靠奖学金停留在美国,觉得“国外可能会接受”,因此而尝试之下,让我押对宝了。在美国受肯定之前,我在日本失败的记忆或是“自己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念头,到现在还是我制作作品很大的原动力。
我为了让欧美人了解,人被逼迫之后会驱使自己的能力、创造出自己的正义一样,因此架构出这样的理论。
艺术家也是商人。就算是死前都没有进行过商业行为的艺术家,作品只要在死后被发现并被交易,那瞬间商业行为就开始了。
艺术作品是否能够让沟通成立,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不管是符合客人的需求,或者是作品并非为了自己而存在这样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要觉得是正当的。有人说“以需求为优先,是做不出好作品的”,真的是这样吗?
沃霍尔有自己的工作室,采取分工制度,响应了很多顾客的要求,我也是如此。我认为以商谈或调查为基础,让作品进化是不会阻碍创造性的。
“中国的专业艺术家要是认真起来,像你们这样的态度,马上就被追赶过去了!”我总是在工作室这样斥责着大家,因为艺术作品的制作是与其他艺术家的竞争,真的想要反应市场需求的话,就必须提供高质量到毫无妥协的地步。因为采取分工制度的关系,所以可以做出个人做不出来的高质量。
我也在培育年轻的艺术家,但因为是非常严厉的特训,我不觉得会有太多人想来做这个工作。只有被选择上的人才能生存下去,用没有互信关系是无法成立的方法,刺激他们那艺术家的灵魂。如果不这么做,是没有办法产生出动摇当下成功者生存价值观的作品。
沃霍尔理解他的顾客相当于资助者一样重要。如果说现代的资助者是顾客的话,顾客的发言会左右艺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在理解了顾客的需求之后,响应他们的需求,同时也刻意当做耳边风似的在作品中留下反叛的部分,不确保这种生活方式的话,现在艺术家的活动会在经济上遇到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