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疗伤的(4)

周三,我在学校二楼的自动贩卖机前花五十美分买了一杯奇甜的摩卡,倚在窗边畅饮。才来美国不久,我已习惯了它处处浓重的甜腻。在喝了两口后,我看见了徐恩,看见他悠然而迅速地走进了我所在的这栋黑色玻璃楼里。而我并不认为徐恩是来找我的,毕竟,我不认为他那种英俊而轻浮的男人会对我穷追不舍。

喝完咖啡,我走楼梯去九楼的图书馆。在这栋玻璃楼中总共设有八部电梯,所以楼梯间常常是杳无人迹。在我走到四楼时,我听见了有脚步声从上而下。在我走到四楼半时,我遇见了徐恩,而徐恩的一声轻叹可以翻译成一句话:原来你在这儿。

“找我?”我明知故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买手机?”徐恩反问我。

之后,徐恩带我去买了手机。他开一辆香槟色的尼桑。我说得不咸不淡:“我比较喜欢维邦的车。”徐恩坦然道:“你可以喜欢他的车,和我。”

我的手机号是徐恩选的,至于一切费用,则是由我自己付的。我不愿和徐恩扯上关系,这其中包括感情、身体,还有金钱上的关系。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徐恩得意道:“你把你号码的最后两位对调一下,就是我的号码了。”我嗤笑道:“这下,你不用送我第三张餐巾纸了。”徐恩送我的第二张餐巾纸始终在我的书包里,我终于可以把它用掉了。

可我还是不愿和徐恩扯上任何关系,他这种男人,并不比彭其更适合我。

彭其又发来邮件,短短一行:青青,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彭其和徐恩,都在和我讨论电话号码。可不可以?他彭其有多久没有对我黄青青如此谦逊了?

我选择的“市场投资”是一目了然的阳盛阴衰,教室里,寥寥无几的女性散布在众多愚笨的西方男性中。我之所以说他们愚笨,是因为他们在面对最基本的微积分时,会束手无策。而我也不见得是高明的,在任何关乎实践的课程中,那群在银行和交易所里摸爬滚打了数年的男人们,就会无情地将我对比成一名低能儿。

我和威廉是互帮互助的,虽然在我为他讲解数学题目时,中文的加减乘除平方平方根总是顺口而出,虽然,在他为我演示一系列的统计模型时,我总是跟不上他的语速。

有时,我会盯着威廉健壮的手臂而分神。威廉自大道:“怎么样?我可是健身爱好者。”

“肌肉还可以,可惜毛太多。”我如实评价。

芝加哥的市中心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有乱七八糟的车辆和行人。甚至,我有时能听见划破长空的枪声,而更多的是警车或救火车的聒噪声。总是有黑人叫我“东方的女孩”,然后在我的左右手舞足蹈。他们没有恶意,但会令我因不知所措而拔腿就跑。

上网碰见彭其的一个朋友。我并不乐于碰见他,因为他总是多嘴多舌到我恨不得割下他舌头的地步,他总会说彭其爱着谁谁谁,彭其去了谁谁家过夜诸如此类。彭其说那人喜欢我,而我只知道,那人并不爱我,因为他只是希望我离开彭其,投入他的怀抱而已,而并非希望我幸福。喜欢和爱之间,是一道银河。喜欢,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今天,他对我说:“彭其订婚了。”

我抛开电脑,去了密支安湖畔奔跑。地上的沙子很细软,进了我的鞋,竟然令我的脚很兴奋,它们带着我不停地奔跑。有液体从我的眼睛中溢出,在它们坠地前,我早已奔跑到了前方。

我的手机不停地振动,上面显示的号码与我的号码惊人的相似。我气喘吁吁道:“徐恩。”

徐恩耳朵特灵,“嘿,你在干吗?怎么喘成这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嘿,别喘了。你这样,嗯,嗯,怎么说呢,太性感了。”

“下流。”

“喂,性感可是一个登得上大雅之堂的褒义词。”

“可你却是一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下流坯子。”

“我想见你。”

“想见我就来找我吧,仅此一次,机不可失。”

我回到家等徐恩,徐恩来时,我依旧在喘,因为奔跑,更因为订婚的彭其。

徐恩将我抛到了床上,一刻也没耽误地欺压了上来。他的右手滑入我的衣服,如鹅毛般令我战栗。他的手滑到我的背后,灵巧地解开了我内衣的搭扣。我利用仅存的力气,字正腔圆道:“我是处女。”徐恩的动作戛然而止。我狡诈地笑道:“徐恩,你喘得厉害。”徐恩咬着牙系上了他刚刚解开的那个搭扣,而后坐了起来,揉了揉脑后的头发。我也坐了起来,笑得露出了许多颗牙齿。

我没有说谎,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处女。彭其和许多女人做爱,彭其也曾亲吻和抚摸我,但是,我始终还是一个处女。彭其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推了一把徐恩的肩,“处女不好吗?”

“好。”徐恩平复了呼吸。

“你怕我会用处女膜纠缠你?”

“不,”徐恩下了床,“我会让你有个难忘的第一次。改天。”

徐恩笑得胸有成竹,令我很不安,他借机俯身,在我的耳边亲了一下。这是徐恩第一次亲我,我的耳朵变得通红。徐恩取笑我,“你的耳朵很红。”我抓了一个枕头掷向他,“因为你丫是只马蜂。”

其实,我不该关心彭其有没有订婚的,因为我之所以漂洋过海到了芝加哥,就是为了疗伤的,疗彭其这个伤,我只有将他变为陌路,心中的伤口才能停住淌血。可我还是在MSN上问了彭其:“你订婚了?”彭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还没有。”

“还没有?”

“还没有。”

彭其说的是“还没有”,而不是“没有”。相差区区一个字,含义却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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