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泠想起那张新版《牡丹亭》的剧照,上面陆秋原穿着湖绿色的长袍,长眉入鬓,眼角特意勾得微微上翘的样子,姿态神情带了些婉转,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却想不到他在现实中其实很有男子气,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高……
“小心!”
“啊?”杜西泠一愣,才发觉自己舀了一勺龟苓膏正准备往桌子上倒,脸有点红,“不好意思。”
陆秋原递过一只碗,“给。”
“谢谢。”杜西泠盛了一碗递给佟铁生,老人家还在琢磨着辈分,看到满满一碗入手沁凉的龟苓膏,心里高兴,指着杜西泠对陆秋原道:“这就是我前头跟你提的,杜西泠,唉,说起来也能算我半个弟子,可就是不好好学,连早晨起来吊嗓子都不肯坚持……”
杜西泠假装生气,“佟老师,您要是再损我,我下回就不给您带东西吃了!”
陆秋原接过杜西泠递过来的碗,“其实你的嗓音条件很不错。”
杜西泠一愣,却发现陆秋原看上去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好意思的道:“哪儿啊,就胡乱唱几句。”
“那下次也来票友沙龙吧?都是志趣相投的朋友,”陆秋原很诚恳的道:“我们在昆剧院有个沙龙,每半个月搞一次活动,还有昆剧团的老师过来讲课,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杜西泠抿嘴一笑,没吭声。
佟铁生却抢在她前面开口,“对对对,就是该去听课,多认识点朋友都是好的!”
“还是算了,最近课程很忙。”杜西泠听出老爷子话里话外大有给自己做媒的意思,当然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也没心思。”
“忙什么!不过是兼个课而已……”佟铁生本想扯着嗓门教育一通的,见杜西泠神情淡淡的,渐渐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陆秋原发觉气氛不对,干脆收拾起桌上的空碗就往外走,“你们先聊,我去把碗洗了。”
杜西泠忙赶上去,“还是我来吧……”
“没事!”陆秋原朝门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道:“陪老爷子说说话吧,我来了半个小时,三十分钟都是在聊你。”
杜西泠有点意外,睁大眼睛看着陆秋原。
“放心,没说你坏话……”陆秋原一笑,又慢悠悠补上一句,“就忙着让我把公司里的未婚男性全都描述了一遍。”
杜西泠的脸“噌”得红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子就喜欢瞎说……”
“丫头!”爱瞎说的老爷子又直着脖子嚷嚷。
“来啦!”杜西泠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进屋,刚准备埋怨老人家两句,却见佟铁生神色有异,比之前严肃了许多,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佟铁生指了指窗台,杜西泠知道他是要那三个保健球,忙拿了送到他手里,景泰蓝质地的小球,里面还嵌着空心铃铛,在老人家劲瘦犹如松枝的大手里飞快的转动起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康啷”、“康啷”的响声。
杜西泠坐到藤椅对面的沙发上,蓦地发现老人家头发斑白。她知道佟铁生最崇敬的便是梅兰芳先生,一生讲究体面干净,往日还活跃在舞台上的时候,连西裤的两条缝都是锋利的吓死人,头发也一直染得乌黑,看着特别精神,然而现在……杜西泠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下回我陪您出去走走……”
“先不忙这个,”老人家摆摆手,脸上的沟壑却像是一瞬间变的更深了,“丫头啊……”
“嗯?”
“还在想着关尹呢?”
杜西泠迟疑了一下,“没有。”
佟铁生倏地回头看向杜西泠,眼神锐利而直接,毫无一丁点老眼昏花的迹象。他在杜西泠的脸上一寸寸细细寻找着,直到他发现那里没有任何的忧伤或者担心——杜西泠非常坦然的与他对视,眼珠黑白分明,平静的如同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
老人家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嗓子多了几分暗哑,“还是没有消息,前两天我给他北京那个表弟打了个电话,听到我提他就吓得跟什么似的,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杜西泠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也怪不得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