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苏二少入座,如同对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苏二少笑容不变,双眸晶亮,灼灼看着她良久便道:“宝珠妹妹一点也没变。”
“呵呵,苏大哥也是一样。”她语气真诚。
苏二少抬眼扫视布置讲究的朱宝斋,缓缓道:“宝珠妹妹小时候便喜欢琢磨这些珠宝,如今倒是如愿了。”
“宝珠是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朱宝珠随口应道,并未发现苏二少话里的漏洞。他们二人才重逢,苏二少又怎会知道她如今是安水城朱宝斋的当家?稳重冷静的苏二少露出破绽,心思细腻的朱宝珠并没发觉。
这样两个人,欢笑融融,却各有别心。
玉容端来滚烫的茶水和南乡凉糕,外面天气炎热,末了又送来几块切好的西瓜,才从水井里掏上来的,冰冰凉凉,一入嘴,甘甜爽快,浑身舒坦。
苏二少也不客气,拿着西瓜慢慢享用,有一搭没一搭地评价朱宝斋的首饰。朱宝珠洗耳恭听,偶尔含笑插话。
玉容立在旁边,脸色时好时坏,复杂得很。
不明真相的掌柜们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对于朱宝珠如此这般招待一位气宇轩昂的男人并没多余的想法。
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二人如今的生活上。苏二少淡淡地说自己尚无一儿半女,言语里并没看出他因此忧伤。苏二少与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白小姐成亲怕已有三年了,没有儿女有些奇怪。朱宝珠不多过问,平静地告诉苏二少自己已是二嫁,相公梁楚待她挺好,她的笑容告诉他,她过得很知足。
苏家庄是南方一带盛名在外的庞大家族,族内系根繁杂,有在朝廷为官者,有经商者,还有江湖侠士。苏家庄几代以前便是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后来数百年的转变才有了今天的繁华。苏家嫡系子孙苏二少,单名一个博字,博大精深的博。他曾告诉朱宝珠,家人期望他读书成才走上仕途,谁想苏二少有读书之才却无当官之心。早早离开苏家庄独自闯荡江湖,浪荡了几年疲乏时又做起生意,机缘巧合结识了朱家大哥,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匪浅。苏博在朱家住了大半年时光,潇洒离去后留下一地期翼,叫朱宝珠神魂颠倒好几年。
曾经,她年纪尚幼,见着苏二少一身儒衫舞文弄墨,潇洒风流迷人眼。曾经,她芳心懵懂,见着苏二少一身儒衫剑舞飞花,英姿勃发再难寻。那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斯文书生温柔体贴,那样一个剑不离身的英俊侠客仁者无敌。
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声音永远带着笑意,一声声的宝珠妹妹,在她梦里回荡很多年。
一腔心思,终归是梦。
冬去春来,流年轻抛,回忆,便在逝去的韶华里点点积累,越积越深,越深越远,如今不过一声怅然叹息,笑笑过去的甜蜜,捋捋过去的哀愁。盏茶过后,相公还得守着,家人还得顾着,如此而已。
朱宝珠在回忆里无奈失笑,在苏二少的眼里已是思绪纷杂。昨日的宝珠妹妹,如今已是他人妇。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苏二少喃喃念叨,嘴角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苦笑。为何会追来这里,为何会守在这里,为何会坐在这里,为何还要笑 为何,为何时光匆匆,人事全非。
茶水空一杯,满一杯,换了一杯又一杯。
他没走,她还在作陪。
玉容静立在一边,面色无可奈何。
日薄西山,人烟散去。
他起身告别,不深不浅的笑,藏着恋恋不舍。
他潇洒转身走离朱宝珠的眼眸,步伐虚缓,双眸恍然。
抬手从胸口掏出从不离身的玉簪,玉色润白透亮,淡淡的温度萦绕,是那次离别,她赠他的定情物。
苏二少盯着玉簪苦笑,将她推给别人的,正是当年的自己。
江湖人说,人生在世,无一红颜知己便是白来人间一趟。
他回想自己如今的人生,够得上红颜知己的女子,怕是只有毫无姿色的朱宝珠。
从没一个人,能让他倾尽所有、掏心挖肺诉尽酸甜苦辣,从没一个人让他静下来便不想再离开。
他曾经以为,她是知己朋友,她是知心小妹。
所以,他可以潇洒地离她而去丢下一句后会有期。
所以,他可以畅快地收下玉簪留下一地此生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