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卧病里程(2)

地图上看,乌海距中卫不过三四百公里,三天就到了。当然,顺风、下坡这些情况如果考虑在内,旅途时间会进一步缩短。

上路以来经历的种种,?我学会了把一切问题想得简单些,只要自己意志不垮,只要愿意坦然面对,多少风吹雨打都可以安然走过。大概我已学会乐观?

我沿着原路返回,找到刚刚路过的那家家电商场。买了一部手机,换上原来的SIM卡,居然还能用,只是原本记录在手机上的许多人,许多事都被内蒙草原上那一场大水冲走了。鲁国,星子,大雨还有编辑部的一干同仁,他们从我的手机上消失了,天可怜见,如果他们不再想起我,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将他们找回来。

我走进那家书店,买了本地图集。又找到了几家户外用品专卖店,七拼八凑买来一些野营用具。

又是一个清晨到来,我吃了早饭,整理好行囊,向宁夏中卫进发。

风很大,一路的扬尘天气,特别是卡车过后,尘沙扑面。我想这一路靠吃沙土,午饭都可以省了。

快到中午时分,进入宁夏,宁夏与内蒙在这一段以黄河为界。我骑下公路,将单车停在河边趟了会儿水,浑黄的河面宽阔而平坦。两岸空无遮拦,时而有风从河面上吹来,在近处水面拨起层层细纹,看得我脑袋发晕。

下午在路上时,脑袋仍然晕晕沉沉。天气并不热,越走脑袋越烫。差点撞到一只横穿公路的黑狗,黑狗叫着跑远。我瞬间清醒:我可能感冒了。

停下车子,翻出感冒药吃下去,然后坐在路边等待高烧退却。

半个小时以后,高烧仍在持续。此时地处荒郊,发觉自己在这里傻等只能是坐以待毙,我勉强站起来,估摸自己无法继续骑行,便推起单车。这里是一处长长的上坡,单车的份量平添了好几分。一边冒汗,一边浑身发抖。我反复给自己鼓劲,再走一段,再走一段,前面就是下坡。

但在一个转弯处,实在走不动了。我停下来,伏在车把上。一辆辆卡车带着呼啸和煤屑飞驰而过,附近一定有化工厂,空气中飘着呛人的黑色烟尘。

可在这个糟糕的地方我高烧不止,走不动了。

太阳西斜,就要进入黑夜,我连恐惧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自己没有招呼,却有车停下。

“骑长途的吧?去哪儿?”我费力地抬起头,一辆高大的卡车上,司机从窗子里探出头。

碰见好心人了。我扶着单车站起来,“我去中卫,能带我一段不?”

“我去固原,把你送到石空火车站吧。”

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然而我已没心思考虑太多。

他下车将我的单车放进车后厢。我被他搀扶着爬上高高的驾驶室。座椅后有一排可以卧着休息的硬板,他让我到里边去躺一下。

我抱着肩膀,依旧抖个不停。他从我脚旁拉出一条厚毛毯,盖在我身上。

车窗开着,但驾驶室里仍然闻得见一股机油味儿。从未晕车过,此时我却感觉天旋地转,而且不住地反胃。

发动机一直嗡嗡作响。司机向我说话了,

“哎!哥们儿,说会儿话,说说话就好了。刚才咋啦?骑自行车都晕车啊!哈哈……”司机的大嗓门盖住了马达的噪声。

“哎,你说你,没事出来找罪受,真不知道你们这些骑车的咋想的,哎呀真是。”

“感冒了吧?”他总算说了句反映实质问题的。

我使劲“嗯”了一声。

“好啦好啦!哎呀,想找个人聊聊天都不成,哎呀真是,你睡吧。”

在这样的环境里睡着是不可能的,但有毯子捂在身上能发发汗总是好的。

外面逐渐暗下来。而后不久我感到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明亮,灯光有规律地晃进驾驶室。“到银川喽,到银川啦。”司机自言自语。

车窗外传来城市的喧闹。司机哼起了歌。

汽车在城市里转了一阵子,喧闹渐渐远去。又只有发动机的嗡嗡的响声,声音连成一条线,在暗夜中向前无尽延展。

司机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间或仍自娱自乐哼起西北小调。

我用手背贴了下额头,高烧依旧。

似乎睡着了,眼前出现纷乱的枝杈交错纵横,脑袋像有根皮带紧勒着,枝杈肆意生长,脑袋钝钝地痛。

仍能听到司机有时在念叨着一些地名,有的似有耳闻,更多的是未曾听说过的陌生名字。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他嗓门高起来,“青铜峡了。这么晚了,待会你在前面火车站下吧,有过路的火车去中卫。看你病得站都站不稳,还骑个自行车,啥年月能到。”

汽车开出了青铜峡,不久,我感到他在拍我的胳膊,

“起来喽,小兄弟。”司机在叫我。

夜风很凉,我打了个寒噤。他帮我将自行车取下,用手一指不远处,“那里是石空火车站,有去中卫的车,你在这里上车就行。”

我掏出几十块钱,给他,他拒绝,我将钱塞进他的手里。“小心点,兄弟!”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仍然脑袋眩晕,脚下如踩着棉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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