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6(2)

“你的律师来了。把烟蒂按熄——别按在地板上。”

我把烟蒂扔进马桶冲掉。他带着我到会议室。一位高大苍白的黑发男子站在那儿眺望窗外。桌上有一个肥胖的棕色公事包。他转过身,等门关上。然后他在宛如从诺亚方舟①拿出来的疤痕累累的橡木桌那一头,靠近公事包坐下。桌子真旧,恐怕连诺亚方舟都是转手买来的。律师打开一个银?烟盒子,放在他的前面,上下打量我。

“坐下,马洛。想抽根烟吗?我叫恩迪科特,休厄尔·恩迪科特。我受命当你的律师,费用不用你出。我猜你很想出去吧?”

我坐下来,拿了一根烟。他用打火机替我点上。

“恩迪科特先生,很高兴再见到你。我们以前见过面——你当地方检察官的时候。”

他点点头。“我不记得了,不过很有可能。”他微微一笑,说,“那个职位不算是我的本行。我想我不够凶。”

“谁派你来的?”

“我不能说。你如果接受我当你的律师,费用有人付。”

“我猜这表示他们抓到他了。”

他只是盯着我。我吐烟圈。是那种带滤嘴的香烟,味道像厚棉滤过的浓雾。

“如果你是指伦诺克斯,”他说,“当然你是指他——不,他们并没抓到他。”

“恩迪科特先生,谁派你来的,何必故作神秘?”

“委托人喜欢不具名。我的委托人有些特权。你接受我吗?”

“我不知道。”我说,“他们要是没有抓到特里,为什么要抓我呢?没有人问过我一句话,没有人接近过我。”

他皱着眉头俯视自己又长又白的纤细指头。“地方检察官施普林格亲自负责办案。他可能太忙,还没时间问你话。可是你有权接受庭审和聆讯。我可以根据人身保护令程序保释你。你可能知道法律的规定。”

“我被控涉嫌谋杀。”

他不耐烦地耸耸肩,说:“那只是广义的说法。你本来应该被转押到匹兹堡,或者被控以十几项罪名的任何一项。他们指的是事后从犯吧。你把伦诺克斯送到某一个地方去了,对不对?”

我没搭腔。我把无味的香烟扔到地板上,用脚去踩。恩迪科特又耸肩皱眉。

“只是为了讨论起见,让我们先假设当时这么做了。如果他们把你列为从犯,就必须证明你有这个意图。在这个案子中是指你知道有罪行发生,而伦诺克斯是逃犯。任何情况下这个罪名都可以交保。当然啦,你其实只是重要证人。本州除非法庭下令,不能以重要证人的名义把人关进监牢。只有法官有权宣布某个人算不算重要证人。但是执法人员总有办法为所欲为。”

我说:“是的。一个姓戴顿的警探打了我。一位姓格里戈里厄斯的凶杀组长向我泼咖啡,用力打我的脖子,差一点儿把动脉打裂——你看现在还是肿的。警察局长奥尔布莱特打来一通电话,害得他不能把我交给一队毁灭小组,他就对着我的脸吐口水。你说得不错,恩迪科特先生。执法人员随时可以为所欲为。”

他特意看看手表,说:“你要保释出狱还是不要?”

“多谢。我看不必了。保释出狱的人在大众心目中已经等于一半有罪了。如果他后来能开脱,只能说是律师精明。”

“那太傻了。”他不耐烦地说。

“好吧,就算傻吧。我很傻。否则我不会在这儿。你如果跟伦诺克斯联络上了,叫他别为我担心。我不是为他进来的,是因为我自己。没有怨言。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干的是人家出麻烦就来找我的行业。大麻烦,小麻烦,反正人家不愿交给警察就找我们。如果一个带着警察盾牌的职业拳手就能把我弄得心慌意乱、勇气全失,那以后顾客还会上门吗?”

“我懂你的意思。”他慢慢地说,“不过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你。我跟伦诺克斯没有联络。我几乎不认识他。跟所有的律师一样,我是法庭官员。如果我知道伦诺克斯在什么地方,我不能对地方检察官隐瞒这个情报。我至多只能同意跟他谈谈后才在特定时间和地点把他交给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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