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舞却醉颜红(3)

萧慎瞅准时机,跃身而起,鹞鹰展翅般凌空踏上房顶。与之同时,扣在婉贵妃喉间的五指反手拧动,只听咔嚓一声,似有骨骼瞬间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再看时,婉贵妃已如失了生气的薄纸一片,直直从房顶坠到地下。

长发如藻,肆无忌惮地在半空飞舞,华丽的高髻并未散去,横绾在侧的数对金累丝步摇剧烈晃动,金属的流苏交错撞击,声如珰玉中,泛着诡异的涟漪点点。

“娘娘!”

立刻有宫女尖声大叫,从翻卷的檐下冲出,伏倒在地。子苏亦步亦趋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探在她鼻翼之上,呼吸停止,婉贵妃早已气绝。

她面色惶惶如失群之雁,眉色深深,似染了烟水的远黛。那双剪水秋瞳中,却隐隐扬起一丝夙愿得偿的笑意。

“追!”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被这突变撼成一盘散沙的羽林卫陡然清醒,作势就要追上去。

“穷寇莫追!”

孤绝冷冽的声音似秋水逐月,惊洪泛滥,突突地从风中传来,化成极细的一缕,却是风吹不散,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很快,院中传来一片膝盖跪地的声音,朗朗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响彻于耳,几乎将人耳膜生生震裂。

萧逸眉宇疏淡地立在华盖之下,四周漆黑一团,唯有他身上那条明黄缂金的九龙纹腰带在一片昏暗之中夺魄耀目。

明帝十年秋,帝下旨,废皇后周氏,羁入冷宫,永世不得外放。皇后被废,贵妃枉死,明帝妃嫔本来偏少,从此,后宫之中,只剩婕妤江氏,一人独大。

靖边侯萧慎连夜逃回定州,同月,携十万之众,起兵定州。

明帝震怒,派大司马霍顾北,镇北将军霍长宁挥师南下,前往定州迎敌,自此,南方七郡狼烟四起,史称“定州之变”。

痛,无边的疼痛,似钢针扎入,钝刀剜肉,切肤疼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生生将她活活撕裂。

床上被褥凌乱,子夜斜躺在云意殿中,双手捂紧左胸,姿势极为怪异。额上有青筋暴突,冷汗细细地渗满额头,濡湿她一头秀发,方见得她眉目痛楚,吁吁不堪重负。

“姑娘。”

“子夜姑娘!”

房间门被震得“砰砰”乱响。

“王公公……什么事?”

子夜咬牙忍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摇摇晃晃地去给王海开门。

“皇上刚下了朝,刚回了承乾宫休息,点名召你前去伺候。”王海朗朗传着萧逸旨意,猛抬头,却见子夜神色恍惚,双唇紧咬,一头如云乌发湿答答黏在头上,凌乱不堪,猝然吓了一跳,“子夜姑娘,你病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没事。”几乎要将双唇咬破,才抑制住想要就此倒下的欲望,口中勉强逸出三字,已觉筋疲力尽,再也招架不住。

“真的没事?皇上这边……”她容色黯淡,精致的五官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灰,纤细消瘦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会拦腰折断,王海不禁犹豫。

“子夜梳洗一下就去。”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再无余力应付,索性砰然关上房门,将他隔在门外。

深入骨髓地疼痛。

她背靠着门,抑制不住地滑落在地,隐忍的眼泪似乎破目而出,挣扎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无泪可流。

好在晨昏交替的半个时辰,素来不该她在萧逸跟前当值,这一个月,她躲在云意殿中苦熬,每日早晚的半个时辰,日日度日如年。中针之后,这是萧逸召她前去,她若不去,平白授他话柄。

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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