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7)

一阵无力的瘫软将她击中。她带着哭意,颤抖着正要爬出去,却隐约瞥见大殿一角的紫檀描金大柜突然打开,少年萧逸一身紫色宽袍,眉目阴沉地从柜中走出,默默地行到父皇面前,跪倒在地,无声地流泪……

“语嫣!”萧逸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适时将几欲倒地的身子稳稳接住。

他低头,怀中的人,双目圆睁,却已经断气。

悲悯中,他听到殿顶微微响起瓦片碎裂之声,如石子碎入大湖,顷刻入萧逸耳中,他目中精光一闪,仰头厉喝:“谁!”

话音未落,袖中寒星一点射出,以风驰电掣之势,冲破殿顶,直直插入夜幕。

殿顶很快传来闷哼之声,他冷凝而笑,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冲胸口,“来人!给朕搜!”

羽林卫立时如鸟兽散开,瞬间将一座坤宁宫围得水泄不通,连带周边的几座宫殿,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主子,这边!”风声鹤唳中,青弦眼疾手快,飞身而出,将摇摇欲坠的子夜一把拉进偏殿。

合上门,青弦这才见她脸色发白,左手捂在胸口,眉目十分痛楚,她大惊失色,“主子,你受伤了!”

“我没事。”子夜咬牙,分明强忍,那声音却被刺骨的疼痛压得打着冷颤,“隔空打物。没想到,萧逸的武功竟然这样高。”

“皇上?”青弦面色凝重,“主子伤在哪里?青弦为主子疗伤。”

“不必。”子夜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是牛毛针,打在我乳中穴上。”

牛毛针细如发丝,轻似鸿羽,肉眼仅见寒光一点。那针极为古怪刁滑,钻穴道而入,就算剜肉剔骨,也无法将它取出。针不致命,却会在每日晨昏,让中针者活活痛足半个时辰,至死方休。

牛毛针相传为天山怪侠袁布衣的独门暗器,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有本事将打入穴道的针完好如初地取出。

只是,就算袁布衣有本事取出又能怎么样?

乳中穴在人乳头中央,如此尴尬的位置,难怪主子笑得无奈又古怪。

“天!”仿佛天塌地陷,由不得青弦不猛然变色。

“我听了他这么多的秘密……他本来就应该将我除之而后快……如此小惩大戒,算是客气。”胸口似有万千钢针扎过,子夜痛极,两片红唇竟被她生生咬出血来,口中依旧倔犟不屈,“他若是想我抵受不住去求他,怕是做梦!”

永夜,未央。

一弯斜月横亘半空,天上并无半点多余的星光,列松如翠,积石似玉,扶疏古木下,椒房殿笼在一大块黑灰的幕布之中。秋风扫过,一院峥嵘的花木,顷刻零碎飘摇。

一个身姿挺拔的黑影,如流星划过天际,急急落在空旷无边的黑幕之中,很快蹿进了内室。

“表哥。”淙脆一声低语,夹着半边哽咽,昏黄的烛火照在高高宫墙之上,映出一男一女两条影子瞬间拥在一起。

风帽之下,露出靖边侯萧慎那张不羁的俊颜。

他环抱佳人,下巴轻抵着峨峨云鬓,双手不住轻拍着她的背部,眼中如漾春波,“兰儿,乖。莫哭。”

怀中人身子微微一颤,再抬头已是梨花带雨,眼泪簌簌而落,明明是安慰之语,却勾得她眼泪越发汹涌。

萧慎素来冷硬的心突地一痛,再抬头,眸中已带了三分狠绝的怒意,“兰儿放宽心,他萧逸今日如何欺负的你,他日我必定让他十倍偿还!”

“舅舅在时,他不敢忤逆太后与舅舅的意思,对我虽然并不十分亲近却也还留有三分薄面,兰儿的日子还好过一点。现在舅舅莫名去了,太后又一病不起,他越发肆无忌惮,不仅将打理后宫之权给了江家那个狐媚子,又将我禁足在这椒房殿中,只差将我这皇后打入冷宫。”窗外卷过秋风一阵,吹得灯台上那团小小的烛火猛然晃动,拉长的烛光里转出一张轻云出岫般清艳脱俗的娇颜,细看,竟是当今皇后周芷兰。

“当年夺美之恨,今日杀父之仇,新仇旧恨,我一定会一笔一笔讨还!”萧慎的面目渐渐狰狞,良久,才收敛恨意,柔声笑道,“等表哥有朝一日夺了他的江山,兰儿依然是我大齐最尊贵的皇后!”

“真的?表哥,你真好。”周芷兰立时收了泪,一双美目流转,顷刻间笑若桃李,灿如春风。

“宝贝……”

烛光下,周芷兰一张俏颜如染春色,一颦一笑,都似极尽烟媚,萧慎看得心头一动,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直冲咽喉。他舔了舔突然干涩的双唇,猛然伸手将她抱起,转身往床榻而去。

怀中人嘤咛一声,乖巧伏倒在他肩上,如墨发丝中露着的那双灿烂星辉,有意无意地望着灯台上那支燃了一半的白色蜡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慧黠。

云层逶迤,残月如薄冰一片,很快被乌云化去,天地陡然一暗。

绿叶繁密的树上轻轻逸起一声冷哼,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突兀。

“合欢散。果然好手段。”

滤出云层的微光在树上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影子。影子森冷而笑,五官朦胧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好戏终于要上场了!”

微风吹落些许清冷的声音,未曾散尽,影子已如一支离弦之箭,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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