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3)

声音没有一丝温暖,众人却如蒙大赦,忙跪倒行过大礼,鱼贯出了大殿。

灯火微晃之中,萧逸的脸亦真亦幻,有一种令人眩晕的丰神俊朗,“子夜是不是觉得朕无情?”

“子夜不敢。”有一瞬间被他蛊惑,却在他清冷的声音里旋即清朗,“不过可惜了那碗精致的菊花糕。”

越是泥潭深陷的人,越是渴望一切精致美好的事物。听似荒诞到风马牛不相及,她说的却是实话。

“膳食监的人一定是偷懒没有告诉子夜,下过合欢散的糕点,就算用银针也是试不出来的。不过你如果喜欢,朕不介意命人追上去问皇后讨来。”不出所料地看到她脸上晕出两团娇艳的酡红,萧逸俊朗的脸上难得浮上来一丝戏谑的笑意,连五官冷硬的轮廓都刹那间柔和了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子夜,再接再厉地落井下石,“无情最是帝王家。朕原以为,子夜和朕,应是感同身受。”

是啊,无情最是帝王家。段天璃之于天聪哥哥,以及用来对付她的手段,何尝不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她与他,的确应是感同身受。

恍惚中,一阵异样的警惕狠狠击中心头,心头一念猝起,她低低回味,偏偏滤不出任何不对。她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矜持娇柔,眸光柔软地垂头,垂下的长发掩住萧逸所有的视线,原本如花般柔软的双瞳转眼清明。

两个人尽皆沉默,一室俱静。

子夜垂着头,萧逸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愈加浓烈,很快盖住了豆青釉双耳三足炉中苏合香挥散出来的晚艳,直冲她口鼻中来。恍惚中,他强健而律动的心跳声似乎近在耳边,引得她千锤百炼的厚颜,又是一红。

“皇上——”殿门口,王海惶惶一声长喊,打破了殿内积存的诡异气氛,“太后……太后……出事了!”

“慌什么!”萧逸眉心微蹙,“太后怎么了?”

王海俯地而奏,“太后在寝宫被人一剑刺中,太医已经赶去医治。”

萧逸的脸上浮起一抹异色,“刺客抓到了吗?”

难道是青姨……子夜面色一变,一颗心猛然突突乱跳了起来,顾盼流转的美目一动不动地盯在下跪的王海喘气如牛的脸上。

王海面色犹疑,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这……奴才不敢说。”

“说!”萧逸不耐。

“是三公主。”王海咬牙。

傻傻痴痴,疯癫了十年,整个齐宫最最无害的三公主萧语嫣竟然有本事跑去刺杀太后,这个世上所有乾坤缭乱,都抵不过这一时的震天惊愕。不要说皇上会斥他信口胡诌,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几乎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语嫣?”萧逸亦惊,脱口而出,“她一个疯子……”

漫天云幕之中,一身博衣高冠的萧逸弯腰下了五色肩舆,孑然立在雍容华贵的坤宁宫前。宫灯照耀下,梁枋斗拱间,黑漆金粉的擂金彩绘色泽明丽,线条舒畅,散着异常华美的光晕。

宫门依次洞开,萧逸抬眼朝内望去,但见纤巧秀丽的坤宁宫内,百余支臂粗的高烛熊熊燃烧,映得偌大的一殿宫室明明如昼。

他抬起手,朝后挥了一挥,示意身后众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踏进门槛,进了坤宁宫朱红的大门。

立在原地的人群中,一抹青素的影子随风微晃,眨眼之间,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垂首静默的众人,似乎谁也未曾觉察。

繁锦重重的坤宁宫内,人烟俱静,一宫伺候的人,围在太后的凤榻之前,垂首不语。太医院院判王溯之端然坐在太后榻前,一手搭在太后伸在帷幔之外的玉腕之上,一手轻捻长须,满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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