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朕如果要处置你,就不会瞒过众人,专程在此等你。
“你不要感激朕的仁慈宽厚。这不过是当年先皇欠了你霍家天大的情,今日朕替他还罢了。
“而这个情,足以让你此刻想要保护的女子对你从此绝情绝义,不会生出半点爱恋。”
萧逸眉毛目不动,静静端坐,一口气将积在心中数年的话缓缓倒出。他的声音极淡,尾音飘散在沉沉的空气里,许久,才在夜色里褪尽。
粗犷简雅的紫砂翻口茶盏里犹冒着缕缕不绝的热气,氤氲在霍长安的脸上,却没缘由地让他彻骨发冷,从脚趾一直蔓延到发丝。
“皇上!臣不懂皇上的话。当年先皇究竟欠了霍家什么天大的情?”他敏锐捕捉到萧逸话中的无奈悲悯,欲念一闪而过,待要细细琢磨,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该知道的总会要知道,你如果真想知道,就回去问问霍将军夫妇吧。”萧逸低低地叹息,几乎声不可闻,“你如果清楚了当年之事,就会明白今日朕为什么要你快刀斩断乱麻。向来情深,奈何缘浅,朕只怕到时候,你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风扫过他散入夜色的余音,借着启明星那点微弱的光芒,只见一跃而出的霍长安衣褶飘起,身姿挺拔的背影似笼了空蒙雨雾,转眼缥缈难即,很快与天地之色融和在一起。
偌大的宫殿只剩了他与她,四周万籁俱寂,似乎连秋虫都疲倦地收拢歌喉,让人更觉得夜的寂静。
萧逸有些怔忪地望着霍长安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卸下脸上绷着的神情,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灯火如豆,隐约的光打在他难得温润的脸上,连平时看似冷硬刚毅的线条也突然柔和了起来。他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踱进内室,停在子夜的床头,垂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那张神色温和的睡颜。
茜红百蝶穿花被下,熟睡中的子夜眉目楚楚,睫毛微翘,素白的小脸胭脂不染,似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看得萧逸只觉清雅。想是被点了穴道的关系,睡梦中,她容光恬静,面色柔和,散着均匀呼吸。
萧逸定定地出神,望着子夜的眼神渐渐地迷离,神情说不出的古怪。他突然伸手,毫无预兆地触到她垂落大半额发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将她几乎覆了小半张脸的额发轻轻地撩开。
触目是一张异常清丽的脸,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陡然让整个房间顿时亮三分。唯有那两弯似蹙非蹙的烟眉里,似乎笼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忧愁,连香甜的梦,也不能将它抚平。
琥珀色的双眸陡然一颤,萧逸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缱绻。
“果然是你。难怪朕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涌起一阵莫名的熟悉。
“子夜,这张脸分明倾城倾国,你也知道对吗?所以小心翼翼地遮着庐山真面目,从来胭脂不染,甘愿平凡。”
他乘胜追击,想也不想地将手探入她凝如脂玉的脖颈之中,触手一阵灼热的滑腻。他将手轻轻从她的衣领中退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色泽血红的玉。月光淡淡照下,映见玉身丽似芙蓉,形如飞凤,镂雕得十分精细,好似随时都将展翅飞去。
他烁动的目光变了几变,毫不犹豫地从衣领之中拉下一块挂在脖颈的玉,月光下,泛着同样红光的玉流光似血,雕成翻腾蛟龙的玉身泛着道道若隐若现的金光。萧逸眉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中的芙蓉美玉凑近。
两块玉竟然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好似浑然天成,连那隐约烁动的金光也是纹路顺直,经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