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深处,一个衣带当风,仙袂飘飘的白衣女子,凌波立在水面,长发素挽,背影妖娆,手执琵琶,且歌且弹,兼作飞天之舞。莺啼燕啭似从云间破晓而出,甜润如沾晨露。
时已至夏,百花早败,应是蜂奄蝶敛。衣香鬓影之中,却清晰可见有数十只五色斑斓的彩蝶盘旋在她身侧翩翩而舞,恍若奇境。
那女子背对众人,赤足立在水中,身如白荷,亭亭而不下沉。阳光如剪,在碧波中将她裁剪出一个玲珑的轮廓,她臂上披帛迎风翻飞,衣袂皆展,盈盈似广寒仙子,踏浪下凡。众人侧耳细听,但听她朱唇轻启,婉转唱道: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一曲歌毕,余音缭绕在静谧的空气中,氤氲不去,而众人已觉痴了。数道目光追随萧逸而去,直勾勾落在碧荷中那摇曳生姿的一点,久久不能移动。
待余音随风远散,身侧彩蝶散尽,那女子这才款款转身,眼波潋滟,眉梢带春,如湖水中缓缓绽开的一朵清水芙蓉,盈盈朝着轩内倚窗而立的萧逸下拜,“小女子江映蓉叩拜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映蓉?”
婉妃望了望低声呓语的萧逸,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地行到萧逸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善解人意道:“回皇上,映容是臣妾同宗的妹妹,近日皇上政务繁忙,家父怕臣妾在宫中烦闷,特地让映蓉进宫来与和臣妾做伴。我这妹妹,最是调皮,新奇花样层出不穷,皇上看了可还喜欢?”
“哦?”萧逸轻哦一声,伸手捏了捏婉妃圆润细腻的下巴,低头浅笑,“爱妃是怪朕不懂怜香惜玉,近日冷落了你?”
“皇上又拿臣妾取笑。”婉妃见萧逸当众亲昵,不由两颊酡红,提起衣袖欲遮还羞,眼波流转之中,朝跪在池水中的江映蓉殷殷长唤了一声,“映蓉,舞止歌尽,还不快上来让皇上好好看看。”
“是。”
池水中顺风送过来出谷黄莺般清丽幽婉的一声,江映蓉斜抱琵琶,云鬓峨峨,半掩住仙姿佚貌,双足点水,旖旎朝岸边行来。
众人一惊,只道这样楚楚的一个娉婷佳人转眼就要落入水中,不由为她在掌心捏出了一把冷汗,更有胆小的宫娥见状,忍不住轻噫了出来。众人瞪大了眼睛,呆望了水中半晌,却见她行走水中,袅娜生姿,如履平地一般,偶尔有水花溅起,飞落裙裾,如珠似玉,叮咚如佩。
婉妃满意收回目光,凤目微斜,朝侍立在旁的紫俏轻睨了一眼。紫俏心领神会,连忙蹑手蹑脚地出了敞轩,扶过正要跨上岸来的江映蓉,接过她手中的焦桐琵琶,伺候她穿过鞋袜,换下濡湿的衣裙,重施朱粉,才扶着她进了揽月轩。
初时,江映蓉立在一池碧荷之中且歌且舞,众人目力所及,隐约窥到她半幅姿容绰绰,却看得并不十分真切,直到她走上前来,才见她云鬓如雾,双瞳似剪,朱唇皓齿,靡颜腻理,竟比婉妃还多了三分颠倒众生的娇媚。
子夜立在轩中一角,只觉眼前忽然一亮,抬头恰好望见那张杏脸桃腮的脸,似轻云出岫一般浅露微笑,猝然一惊,不由双脚生根,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