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谁寐凌波梦(6)

“皇上!”萧慎的神情霍地扭曲,狠狠盯了下跪的众人一眼,急急地冲上前几步,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靖边侯还有什么事?”萧逸神情闲适,抬头迎上他略略张皇的目光,轻睨着他微现颓色的俊脸,刚毅的脸上隐隐露着一丝含而不露的戏谑,“靖边侯是我朝第一大孝子,这一月来,磨刀霍霍,天天思虑着怎么样为琅琊王报仇,实在是我朝百善之典范。琅琊王之死陈国难辞其咎,只是两国交兵,必然饿殍千里。齐国穷五年之力,方赢了陇西一仗,看似如奏凯歌,实际损耗过大。陈国受了重创,齐国也是外强中干。”

“不过靖边侯如果有意让定州十万亲兵倾巢而出,迎击陈军,给陈王当头一棒,朕念你一片孝心赤诚,定然不会阻挠你。”阶下立着的那张脸越发难看,额头青筋隐隐,目中青光似水,萧逸熟视无睹,自顾自讲得酣畅淋漓。

“臣以为用霍将军代大司马一职不妥。”萧慎的声音急急如风,微微打着颤音,几乎切齿而出。子夜敛眸下垂,眼角的余光扫过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窥见他垂在白色孝衣下拢起的五指,紧紧拧在一起,指间骨骼清晰突起,微微泛白。

“有什么不妥?”萧逸气定神闲,沉下心来,眉宇间隐现的疲惫一扫而空。

入宫前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却被一枚横空出世的流星逐月镖突如其来地打乱,萧慎明知皇帝口中所述并非实情,却无法出言反驳。琅琊王之死,给了萧乾一党当头一棒,惊得他们措手不及,等到定下心来,念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怕萧逸将他们连根除去,这才筹划了今日之举,妄图拿下霍家父子手中兵权,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数十人密谋筹备了一月有余,单等今日气势汹汹地夺命一击,却不想定下的计谋在一番唇枪舌剑之中当场夭折。

他定了定神,仰着脸做最后一搏:“就像陛下说的一样,齐国与陈国打了五年拉锯战,这才占了他八百里陇西沃野,霍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陈军听到他的名号,无不是胆战心惊,没有开战,我军士气就已经胜了他几筹。只有让霍将军继续驻守陇西,才可以保我西北边疆安稳。陛下如果升了他为大司马留守京畿,那等于将齐国刚刚得到的陇西平原又拱手送还了陈国,陛下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逸听着他侃侃而谈,状若沉思地倾听着,半晌,才开言道:“靖边侯设想周到,处处为朕着想,不愧是我齐国栋梁之后。不过,朕已经下旨让霍将军之子霍长宁接替他父亲镇远将军的职位,今天一早下了文牒,交割了虎符,霍长宁不日就要远赴边关,代父守边。”

“霍长宁治兵宽缓不苛,为人骁勇善射,是我齐国的第一勇士,又深得边关将士拥戴,由他代替大司马驻守边关,靖边侯应该不用再担心了吧?”

萧慎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如纸,风微过,白衣卷卷,垂在胸前的几绺长发贴脸舞起,映得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的脸灰暗惨淡,神采皆无。萧逸居高临下,冷眼旁观,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淡,口中却不动声色地狠狠还击。

“臣……”萧慎失魂落魄,金殿一仗,输得丢盔卸甲。

“朕累了。子夜,替朕送侯爷和几位大人出去。”萧逸眸色微动,身子向后,将背靠在干冷冰凉的椅背上,抬手示意子夜。

“是。”子夜口齿清晰地应了一声,莲步款款下移,径直走到萧慎面前,微微行过一礼,不卑不亢道,“侯爷请了,诸位大人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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