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乍迸铁骑突(2)

“娘!”子夜嗔叫了一声,低低叹了口气,半是自怜,半是说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宫再大,也终有撞见的一天。”

莫娘病势沉沉,缠绵病榻已经一年有余。子夜素来孝顺,不愿她再为自己操心,好多事索性都瞒着她,免得她再为自己忧心如焚。

“可是……我们是发配掖庭的……”迟疑了片刻,盘旋了十年的那一句话,终还是低低地逸出,好似舌尖回旋的百味,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娘,新帝登基都过了十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干戈纷争的陈年旧事,早已灰飞烟灭,不会有人再记得从前的往事。”子夜将云雀般清朗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却好似淬了火似的烈,“娘,掖庭当不了我们的菩提净土,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家。”

“回家……”莫娘凄惶的目光一刹那绵长了起来,低颤的尾音落在广袤无际的夜空里,空旷婉转得不似人语。

“子苏,麻烦扶娘回去休息。”好不容易将娘劝了下来,子夜垂眉,长舒了口气,秋水似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山涧似的澄澈。琉璃般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倚在身后门框上另一个韶华女子身上。

“娘的事不劳你这贵人操心,只求你此去,莫将我们一同害死。”

一样是裁剪简单的碧色宫衫,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腰间束的那根绾成别致同心结的桃花红丝绦,万绿丛中一点红,凭空给自己添了几许动人春色,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子苏此刻秀眉斜挑,一动不动睨着眼前那抹湖水碧的影子,冷冷的声音从静谧的空气中散了开去,漾出一片数九寒冬的冷。

“子苏,你怎敢如此无礼!你……你反了不成?”

未及子夜开口,莫娘已动了怒气,反手挥出一掌,堪堪击在子苏白嫩如玉的脸上,清秀的瓜子脸上立刻印下几道鲜红的掌痕。

子苏猝不及防,莫娘的手掌已如刀刃般落了下来,她不及闪避,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她顺势一偏,半边脸麻麻辣辣,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疼痛,嘴角一抹霞色殷红缓缓溢了出来。

她呆了一呆,眼泪溢在眼眶里,几乎要落了下来,却倔犟地不肯示弱,只是越发恶毒地瞪了子夜一眼,捂着脸咬牙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莫娘也是一呆,满是病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揪心的痛,适才那清脆的巴掌声不似落在子苏的脸上,反而好似打在自己身上,无端地疼痛。

“娘!”背后隐隐传来小竹的叫唤与子苏的怒斥,子夜一脸无奈,沉甸甸的目光里满是说不出来的忧郁伤感,却不愿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半分。

子夜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柔声劝慰:“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生气如此伤肝,娘身体本就不好,何必与姐姐一般见识。”

“莫娘教女无方,养得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言语刻薄,让公……”莫娘又是感伤又是愧疚,脸上的病容不觉又添了三分,引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隔墙有耳,娘莫再说了,子夜心如明镜,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娘,虽是已过了小满,夜风依旧微凉,还是让我送你回房躺着。”子夜不动声色地打断莫娘的话,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轻轻替莫娘拍打着背。

夜煮月光,天上一碧涵月,静静映在院中的墨绿的小池子里,夜风低吟,如奏晚歌,空气里到处浮荡着蔷薇甜腻的香。莫娘猝然醒悟,惶惶地张望四处,但见四周寂静如禅,唯有风过树叶,响起一阵沙沙,这才松了额间的紧张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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