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诞生(11)

“真的,我还从来没给他写过信呢,十六年喽。要是我给他去封信,告诉他我如何倒霉,他会很愉快的。”孟中天眼内露出些笑意。“我准备让他愉快一下。现在他当什么?”

“股长。”我加重语气,“老股长啦。”

“和我预计的一样。十六年前,我和他分手时曾经预言:如果我不离开,将来我和他,一个会当团长,一个会当政委。要是我离开团里,我还是我,而他呢,最多只能当个股长。”孟中天笑笑,“他只有在别人的牵制和鞭策下才能成事,他没有驾驭一方天下的性格。”

我吃惊又愤怒。孟中天对股长的评价甚为精当。但他沦落到如此地步还在弹贬旁人,可见沦落得应该。

孟中天又问起团里几位老资格。我一一介绍他们的近况。孟中天也一一做出简评。‘

“不出所料。”

“此人失意时是人才,得意时是贾才,一颗野心两副面孔,我最善于治理此类人物。”

“此人当团长稍感过分,当个副师长较为恰当。他不善当正职。选他当团长,定是师里用他在遏制旁人。而这位旁人,能力绝对强于他。”

“哼,貌似高明。一望而知,用意是养寇自重罢了。上面绝不会让他把对立面放倒,这样才会有全局平衡,便于领导。他如思考得再深些,就该懂得恰好用同类方针来以下制上,驾驭上头领导。”

“愚蠢!千万不能把亲密战友要来做搭档,这样既坏了工作,又丧失友情,必有反目成仇的一天。两强相斥,必须远远分开——也即让他们远远地竞争才妥。”

他完全是用高层领导的口气说话,只不过更加露骨更加锋利罢了,因此也更有魅力。我任凭他尽情地议人议政,准确深刻刺激。过去对团里风云人物的许多不解处,经他戳戳点点,竟如墙上的灰浆饰物坍落,显露出原本简单的面目。

孟中天唱叹:“十六年了。一言以蔽之: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祸福相依,殊途同归罢了。”

“我在你以前的宿舍住过两年。”

孟中天眼内发亮。那是隐藏着的兴奋。

“没想到,”我说,“如今又和你住一块。”

孟中天忙道:“解释一下,让我住这幢破旧老楼里,并非对我薄情。前几年,我大权在握时,也是住在这儿。办公室多次提出要给我调房,我也没调。重要的不是住房,而是住在房里的人。和那时相比,我房内的陈设只拆除了两架电话。唔,你接着说。不要想好了再说,最好想到什么说什么。无心才是真言。”

“那间房子先后住过许多人,……”

“关键是住过我。也许可以算上你,对吧?”

“房子有些潮,结构不对称。”

“结实。”

“隔音效果好。地处最西头。人们不常来……”

“独处!”

听声音孟中天有些焦急。他总是把我后面的意思提前捅破。我感到他在鞭策我,尽管不那么说。

“我在要离开团里的最后一天,在无聊中观察房子。在窗框缝隙里发现个纸卷,那是半张军用地图。通过那条缝隙,正好可以望见莲花山觇标。接着,我又从墙上拔出衣架,发现从中间小窟窿里可以望见第二觇视点——秀岭觇标。自然,我在地面上找到了你当年钉立的座标点,……”

“东经一百一十五度二十四分三十七秒,北纬三十度十七分九十六秒。这是我在星球上的位置。”孟中天轻轻背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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