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此人获得如此精密的测地成果,首先需具备高精度经纬仪和精湛的专业经验,需要在周围三十公里方圆内掌握三个国家级觇标及控制点的精确数值,这些全局绝密觇标与视标之间的方位夹角不小于六十度,这样才能保证测量精度。经纬仪分别测出三个视标的准确方位角,就可在图版上交给出自己的立足点,或者用三角函数表标出。
道理简单,但是操作起来非常不易,最低限度也需要几个先决条件:
1.最佳视野里有三个最佳的可视觇标。
2.每觇标之间夹角不小于六十度。
3.已知每觇标的绝对座标值及高程数。
这些资料不提供给师属地面炮兵部队,属总部专控,我们通常只知其相对座标值。当然,在一个执着而智慧的专业人才那里,他可以重新测算予以破译,这又需要他的超常素质了。
4.占有精密器材,具备熟练的观测技能,不畏艰难地进行近于天文数字的连续运算。这种观测与运算需反复进行多次。
现在连我也觉得不可能了。
首先他不具备第一条件。就算他瞒过众人耳目斗胆把测绘器材搬进屋里来,可在这间火柴盒般的十二平方米屋内根本望不出去,南面是窗户,窗外有两株满抱粗的针叶松,树龄五十年以上,树身遮住大半扇窗。北面是门,门外是荒山,视野受限。东西两面则是厚实而完整的墙。
我突然记起,他已通过窗框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获取了第一个觇视点——莲花山觇标。这么说,那缝隙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他有意剔啄而成。
我急忙抓过那半张地图,凭自己的经验判断他第二觇视点的可能位置。地图显示:莲花山在正南,那么第二觇视点只能在偏东或偏西方向,夹角才不小于六十度。是的,西面约十三公里处,是海拔二千四百米的秀岭,主蜂上也有觇标。我掀去床板,站在地砖上位置,目光循秀岭方向望去,厚厚的墙壁遮住视线。我判断这堵墙壁必有奥秘,墙壁某处必与外界相通,他的视线必须通过这堵墙才成!
有生以来,墙壁头一次向我显示出城堡般厚重气概,它外层是污浊的空粉,内部是花岗岩料石,高三米二,宽四米,毫无被洞穿过的痕迹,却有不露声色的压抑。
墙上唯一的镶嵌物是一个简单的木质衣架。准确说是一条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的厚木板,木板右中左钉着三个瓷质衣帽钩。这种衣架在任何单身宿舍里都可以看到。我抓住木板两端,用力摇晃后拽,它吱吱叫着从墙中脱身,粉土与砂粒掉了一地。墙壁上出现三个木榫造成的黑孔,很深。中间的孔透出一丝光,我朝这个孔吹口气,光线增大了,现出比子弹头略大些的觇视孔。我趴到孔前朝外望,只看到荒野一角,不见秀岭。我很快明白了原因,退回标志上,保持全身重心稳定,想象自己的头颅是一具经纬仪,右眼是镜头。先向左转,从窗框缝隙中看莲花山,再向右转,对准墙上小孔。只有这样两个觇视点才能在我这里交绘。成功了!我看见像星星那样闪耀的秀岭蜂尖,一闪就滑过。
我极度疲劳,胸膛变成大鼓嗵嗵乱跳。
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打开一道隙就准确地取视到莲花山觇标,打开一个孔就捕捉到秀岭觇标。须知开一个孔比开一道缝困难十倍。从缝中观察外界,只限制方位角,不限制高低角,而在孔中观测,方位与高低同时受限。刚才我的右眼位置(也即经纬仪镜头)若是偏移任何一分(左或右,上或下),就永远看不到秀岭觇标,除非推倒面前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