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幸运,就像在午夜里见到阳光。而这些仲夏不眠的白夜要透支多少日光,都将在漫长的冬季由极夜来填补。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另一些,这才是人生的本来面貌。因此,在得到时感恩,或许成了我们面对失去唯一的力量。
今天是仲夏节。据说这是一年之中日光最长的一天,午夜阳光将穿过窗台细碎地铺在地板上,像沉睡中的海水起了微澜,接着又慵懒地沉寂下去。
上午天有些阴,仲夏的气息像云层一样稀薄,我去了一趟南码头市场,买回蔬菜、土豆、鱼肉、一把毫无新意的玫瑰以及一对木质杯垫。回家后清扫厨房、存放食物,这时天才渐渐放晴。
阳光强烈时,桌子上有一小块银色光晕一闪一闪,把天花板印上了一圈环状的光纹。那是我的钥匙扣,简单的银色圆圈上挂着细细的钥匙环,三把钥匙躺在那里,两把扁平,一把细长。细长的钥匙能打开我租住的这套小公寓,扁平的那两把已经不再有用,但我一直都没有扔。
这些天,我小腹的尺寸已经大到不太方便弯腰了,双脚总有种莫名的酸软,那种酸软却像一种温暖的电流,不时缓慢地滑过我的心脏。
仲夏夜的23:30,窗外依然挂着夕阳。窗边的一面墙上泼满了深深浅浅的金色,仿佛阳光从墙上一直流泻下来,最终慢慢凝固,静止不动地悬挂在赫尔辛基的午夜。
天边的云层像被水洗过般一层层积淀下越来越浓的金色,与逐渐加深的暗红色晕染成油彩,溶化进城市的背景里。
我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幸运,就像在午夜里见到阳光。而这些仲夏不眠的白夜要透支多少日光,都将在漫长的冬季由极夜来填补。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另一些,这才是人生的本来面貌。因此,在得到时感恩,或许成了我们面对失去唯一的力量。
时钟的指针接近零点,我的睡意还不是太浓。这种似困非困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两周,感觉不到精力充沛,却也感觉不到疲惫。在这个三分之一国土都位于北极圈内的国度,只要再等两小时不睡,就能先后看到日落和日出。
接到米澜的电话时,我正躺在沙发上翻看宝宝的B超照片——在一片黑白的线条和色块中间藏着生命体的轮廓,让人很难确信这个模糊的轮廓的真实性,但又无法否认他即将诞生的事实。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迟疑了好几秒。在这里,除了就住在楼下的Jorma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熟到会半夜打电话给我的朋友。
果然,屏幕上闪烁着米澜的大头照。我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端是五小时之后的未来,米澜的声音穿过五个时区到达我耳边,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又或许是北京清晨的风灌进了电话里。
“我还以为你已经关机睡觉了,碰碰运气,居然通了。”她的语速还是那么快,带有一种不需要探究真伪的愉悦情绪。
“我在看日落,今天是仲夏。你呢,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电流声始终没有间断,不知疲倦地用微弱的声响向我们传达彼此没有断线的信息。
几秒钟之后,她说:“我今天结婚。外边现在有一大屋子人,一会儿造型师也该来了,难得独处几分钟,想找你说说话。”
“结婚?跟谁?”我脱口而出。在北京的清晨五点,与我认识十四年的米澜忽然打越洋电话来说她今天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