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小心!”高士煦的促织似乎很怯懦对方,一直在退避之中,而另外的一只却凶煞煞地不断进攻着,眼看差点就被咬上,高士煦给惊到一身的冷汗。
就在那只扑空的当儿,形势却发生了逆转,高士煦这只趁对方还没回过身来,双腿一弹,就从侧面狠辣地扑咬上去,被咬住的蟋蟀用力挣扎,直往赛盆的边缘退走,怎奈高士煦这只是个咬死不松口的主儿,两相纠缠撕咬,激烈异常。
终于,高士煦的促织跳离对方,在盆中振翅长鸣,想来是胜利的欢叫,失败的促织可能受伤不轻,蹲伏在边缘艰难地摆着长须,玉鸣笑道,“高公子,可喜可贺,你赢了!”
高士煦这才发觉自己满额是汗,再也不顾仪态地卷起袖子擦拭汗水,“承让,承让!”,他由衷地舒了口气,真是太侥幸了,随便选了一只,看似要输的时?终于反败为胜,难道真的是许愿起了作用?
高士煦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盆中的胜利者,对梁胡子道,“今夜实在对不起,晚生从来不晓得促织如此可爱,你放心,待我回乡之后一定赔你千金,不但赤金足份,还欲央你替我好好照管这只胜利的,不要再让它搏战了,到时,我会一并将它买去,好生侍养。”
“它有名字的,公子!”梁胡子冷冷道,“我叫它虎威将军!”
“好名字,果然威猛机警,那就这么说定了,晚生在此先行谢过!”
“高公子”,玉鸣打断高士煦的致谢说,“你要买这只虎威将军,可知它值价多少吗?”
高士煦摇头。
“比?你踩死的小华多一倍的价钱,何况促织生来就是好斗的,便是将它白白养在罐中,它也没多长的寿命,你何必为此一掷千金呢?其实,刚才叫你赔偿的话,都是戏耍于你的,百万庄的规矩从来都是只有赢到足够多,才能交换物品,而你这一局所赢,正好可以换到一匹快马,待大雪稍住,你就上马赶路去吧!”
高士煦愣住,没想到玉鸣诱他再赌,竟然是替他着想,以使得他可以拥坐良驹继续赶路。
是他错了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小丫头戏弄与顽皮的表象下,掩藏的却是一颗温暖而明亮的心,是的,他看走了眼,就在先前,他还偷偷叫她妖女,如此妖女,?是被她多戏弄几回又何妨呢?
一路上,他不是没有坐骑,可是连连昼夜兼程地赶路,饶是再健壮的马也吃不消,就在天黑之前,他的那匹又累又冻的坐骑艰难地在风雪中一步步向前挨,最终马蹄打滑,摔断了后腿,他不得不冒着风雪徒步走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见到一处可以暂时躲避风雪之地,便死活赖了进来。
就算明日再徒步走到二十里开外的徐家镇,那么小的一个镇子,根本就没有马市,他又上哪里跟谁买马呢?辛苦吃力不说,最重要的是,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一旦行程受到耽搁,不可预料的危险将导致他功亏一篑,所以,玉鸣的马,简直就是在?关键的时候帮了他决定性的一个大忙。
“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去挑马吧,已经三更天了,公子若想及早赶路,就要提前准备好!”玉鸣这回的笑,不仅没让高士煦感到一丝一毫的挪揄,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备至。
穿过金风玉露三座楼宇之间悬空而架的走廊,玉鸣带着高士煦从东侧楼穿出。
站在楼外,玉鸣朝昏暗的天空望了望,“雪已经小了很多,风也没那么紧了,高公子,这是个好兆头啊,你一定会一路顺畅的。”
“谢谢玉姑娘吉言,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姑娘却不吝宝驹相赠,除了感激,在下已别无他心”,高士煦紧随其后,忽然产生了一种?用自己的身体,替这个娇柔纤弱的小丫头挡一挡风雪的念头。
“呵,说什么呢,那是你自己赢来的,可不是我有意相赠噢!”玉鸣又开始调皮,朝高士煦吐了下舌头,躲开了他靠拢的身躯,引着高士煦向后面的庄院走去。
没一阵子,来到一处马棚,玉鸣招来看管马棚的丁奴吩咐了几句,丁奴过了一会儿从精舍中牵出一匹膘肥体壮的藏青色白鬃雪蹄大马,交给了玉鸣。
“怎么样,高公子,这匹乌啼雪,你还满意吗?”玉鸣高引马灯,好让高士煦看个清楚。
“好马!”高士煦惊叹道,“乌啼雪?天呐,这里竟有如此宝马良驹,就是皇……”高士煦忽然?住话头。
“黄?黄什么?”玉鸣好奇地问。
“呃……我是说,就是我原先的黄玉,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呢!”高士煦自知失言,很快地将话题岔了过去。
“那当然!”玉鸣骄傲地说,“你那匹黄玉,如我所料不差的话,也就是匹普普通通的健马,可我这匹乌啼雪,却是怜公专门从关外找回的呢!”
“噢,关外?”高士煦心里暗暗打了个结,看来百万庄的怜牧能耐不寻常啊,居然和关外有所通连。
但,高士煦什么也没说,直接朝玉鸣深深地施了一礼。
“吓,干嘛给我行这么大礼,我会折寿的”,玉鸣咯咯的笑声,清脆地响起在雪夜里,飘出?很远很远。
“姑娘大恩,在下定铭记于心,他日有缘,在下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高士煦字字掷地有声,既是对玉鸣的承诺,也是发自肺腑的誓词。
怜牧一直没睡,酒壶空了,又有人端来新热好的,菜是早就冰凉,他也不动箸,只管隔着窗默默看暗夜的幕帘前纷扬的飞雪,只管一小口一小口地品,酒的温热与甘醇,他在等。
不过,怜牧此刻等的,却是敲门声,而敲门声也真的就轻轻响起。
“进来吧”,怜牧看也没看,仍是对着窗外,雪越来越小,大雪之后,往往就会是个大晴天,正如黎明前的黑暗一样,福祸相倚,谁能预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