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雅风看出小岚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仍是面朝里,背对着他,但他知道她不是在睡觉,她也没有赶他走。刚才她喊“你们都走”时,爸爸和李阿姨走了,他留了下来。她却不再喊了。这说明,她现在需要他,至少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心愿。
“小岚,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潘雅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应该让这个倔丫头清醒清醒了。他用一种感同身受的口吻劝说起来,“小岚,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几年前,我经历了一次完全和你一样的打击。那种痛苦,那种愤怒,那种绝望,一下子就把我打倒了。就像你刚才似的,眼前一黑,好像太阳突然消失了,而且,再也不会升起来了,是不是?我逃出了家,我发誓不再回来,我不想再见到那些背弃我、伤害我的人。哪怕是我的亲生父母。白天我在网吧里玩杀人游戏,用机枪扫射向我扑来的所有人影。夜里,我睡在充满水汽、烟气和臭脚丫味儿的澡堂子里。钱花光了,我缩在立交桥洞下过夜。正是梅雨天,我冻得发抖,心里充满仇恨,甚至想到了死。
“醒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阳光亮得刺眼,眼前一片洁白,我怀疑自己是进了天堂。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躺在华山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继父派人找到了我。床边的柜上堆满了水果鲜花,满室芳香。妈妈流着眼泪向我道歉,继父让医院为我提供最好的护理。爸爸也从美国赶来了。我简直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
“我没有感动,也没有谢意。我突然明白了,是他们欠我的。他们必须用加倍的爱来补偿对我的伤害。我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关爱。我懂了,我不欠他们的,是他们欠我的。这种感觉真好,就像债权人对债务人一样,我要让他们慢慢地偿还欠我的债,连本带息。我不再骂他们了,也不再恨他们了。父母离婚,我原以为从此失去他们了。结果恰恰相反,我又多了一个父亲,一个身价亿万的大富翁。高中三年,他花大钱给我请了上海最好的家庭教师,一天到晚来给我补习英语和数理化。暑期送我去英国游学。我的托福和GRE为什么能考高分?那都是钱堆出来的!
“小岚,你现在一定要想通,父母离婚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你照样可以随时见到他们。再说,上大学后,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有什么区别?如果,以后他们各自结婚,比如,你爸娶了许琴,你妈嫁给我爸,你一下子就有了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你会得到双倍的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