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猎人
第53天
三月二十五日
猎人出现了?
今天出了大事。
早上我好梦正酣,突然被不知什么巨响惊醒,然后传来好多野雁的叫声,隔着百叶窗看见许多黑影在闪。我跳下床,拉开窗帘看,只见许多野雁已经飞远。而且一团乱,显然是在匆忙间起飞。正纳闷,又听见一声巨响,是枪声!但不知来自何处。
太太从厨房跑出来,说她就猜我被吵醒了。我说是枪声耶!太太说对,只是在屋子里听不出方向,好像从湖对面的高尔夫球场传来,但是看了半天,只见几个背着球袋的人,没看见有人拿枪。"会不会是湖边哪家来了顽皮的小孩?"我问。太太摇头说不太可能,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孩子都上学,而且放枪是违法的。我又猜会不会有外地人跑来打猎,湖边有块公有的湿地,外人可以从那里潜入湖边,还是打个电话到警察局去问问吧!
太太跟警察局很熟,因为家里有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每次我们外出旅行,即使只去一两天她也会跟警察打照呼,请它们注意家里的情况。
太太立刻拨了电话,警察居然想都没想就说是高尔夫球场在放枪,为的是赶野雁。太太说我们湖边不是规定不准钓鱼划船打猎吗?而且在湖边挂牌子写得清清楚楚,怎么能放枪呢?警察就说那只是对空放,有响声,没子弹,为的是把野雁赶走。太太道声谢,就把电话挂上。这下我急了,怨她为什么简简单单就挂电话,高尔夫球场凭什么赶野雁?
太太一笑说因为我不打球,所以不知道野雁有多讨厌,连她只上过练习场都能感觉,整片草地都是野雁的粪便,一条条黑黑绿绿的,虽然打出去的球,是用特别的车子捡回来,上面还是沾着雁屎。恶心死了!那些野雁还胆子特大,也不管正有人挥杆,居然不怕被球打中,照样低着头吃草,好像知道打球的人有多大能耐,它们正好站在打不到的地方。还有人恨得牙痒痒,拼命用力挥杆,说非打死一只不可呢!太太又一笑:"你没看见前几天的新闻,说有高尔夫球场的球都被野雁叼走了吗?它们在附近作窝,居然以为小小的高尔夫球是蛋,带回去孵了。"我没再吭气,回房继续睡,只是心里很不安,它们这样放枪,会不会把啊啊和呀呀吓跑,再也不回来?是啊!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它们何必冒险到这有枪的地方来。野雁怎能知道那都是空弹?心里愈想愈急,浑身冒汗,再也睡不着了。竖着耳朵一直听,希望听见啊啊的叫声。
下午一两点钟,是平常为啊啊开饭的时候,照例它们不是在院子里吃草,就是在我的湖边巡逻。只要看见我的影子,就会朝后门走过来。但是今天湖上一片空,我出去叫了五六次,也没消息。只好回书房工作,只是一边写文章,一边注意湖上的动静。
春分之后白天愈变愈长了,太阳也愈来愈向北移。夕阳下看到好多海鸥在高空飞,它们大概先观察没什么危险,再一一下降聚在湖的中央。白白的翅膀在暮色里都成为粉红色,很美。但我无心欣赏,只注意四周的天空。确实有几对野雁像摇摆的音符,在远处的林梢掠过,每次看见心都怦怦跳,想它们会转向对着湖上飞来,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晚餐时我一直骂高尔夫球场。太太先只是听,不吭气。我就火了,说:"是不是你也不支持我保护野雁?"
太太歪歪头,说她当然支持,她也很喜欢啊啊和呀呀,可是……
我就追问:"可是什么?"
太太又耸耸肩说:"你出去问问,咱们湖边十几家哪家喜欢野雁?八成只有咱们。"
我说:"为什么?野雁多可爱!"
太太笑了,说:"只有咱们觉得可爱。因为咱们家地势高,临湖又有大树,野雁不容易上来,也不容易降落。"又说,"因为你不太出去遛,所以没感觉。不信哪天你到下面几家院子看看,它们的院子低又开敞,常常站一堆野雁。几十只边吃边拉,不但把草坪啃坏了,还留下满地的粪便。人家还能到院子里玩吗?尤其有小孩的,小孩才出去跑几步就踩一脚屎,换作你,你欢不欢迎野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