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第四章 旅者(2)

只是我想,如果我是雁妈妈,当我离开的时候小雁还没成家,我会多么不舍?当我暮秋飞回南方的时候,又会何等地兴奋。还有,那留在南方的孩子看见远远天边的雁群归来,听见爸爸妈妈高空的呼唤,它会飞上天去会合,还是等待父母的降临?

"动物王国"的绿头鸭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它们已经认定这个天堂,世世代代留下来,不再迁徙。瞧!下午四点钟,这里的绿头鸭个个惬意,有的浮在水面上,正忙着用它们扁扁的嘴,吸食水面浮游物,而更多的男鸭女鸭老鸭少鸭却都在树下睡觉。它们个个长得圆圆胖胖,只怕想飞也飞不远了。不知经过几代或几十代,它们会不会成为另一物种。如同野雁被驯养成为鹅、狼被驯养成为狗、山猫被驯养成为家猫、野猪被驯养成为肉猪。

这样的日子好吗?我曾经写过一本书--《寻找一个有苦难的天堂》,假使天堂是不愁吃穿、不必工作、永永远远活着,那活有什么意思?正因为有苦恼,才有解决的快乐;正因为有病痛,才能有痊愈的欢喜;正因为有忧愁,才有忘忧的美好;正因为今天不足,所以憧憬明天;正因为有死亡,才会尊重生命。

如同啊啊和呀呀,正因为它们有"雁别离"的哀伤,所以有"雁归来"的喜悦。

第48天

三月二十日

来自远方的呼唤

因为纽约大雨,造成飞机误点,进家门已经将近午夜了。窗外黑漆漆的,大门口的牡丹花苞一点也没变大,可见这五天纽约的气温都很低。

想起在"动物王国"见到的那些绿头鸭、像小绒球似的雏鸭,还有一面飞一面尖叫的海鸥,它们终年生活在迪斯尼乐园,游客的食物不时送到嘴边,哪里还需要迁徙?问题是,我后院的湖上也有绿头鸭和海鸥,它们都是从哪儿飞来的呢?难道它们从来不知道南方有迪斯尼这样不愁吃喝的天堂?抑或它们早知道,只是不愿意留在那儿让人供养。就像叛逆少年,即使家大业大从小养尊处优,到了年岁还是会跟父母唱反调,好像在找个离家的理由,然后跑到外地读书打工,建立自己的家?

从这儿往下想,啊啊和呀呀显然是不安于富贵,而选择远行的一种,也就因为它们这样南来北往的远征,使得原属于北美洲的加拿大雁,不但越过大西洋散布到西欧,更越过太平洋,而今连日本都有了它们的足迹。

其实所有的动物都有迁徙的本能,蒲公英的种子为什么要撑着小伞随风远扬?枫树的种子为什么要长出翅膀?凤仙花的种子为什么会爆炸?虽然它们每次都跑不远,但是千年万载下来,硬是散布到全世界。

人更是如此了,假使真如学者研究,人类都由非洲的衣索匹亚起源,凭什么今天连最荒寒的北极和草木难生的大漠都有人迹。人类何尝不像候鸟,总有个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催促我们"该起飞了!该远行了!该看看地平线的另一边会是什么样子了!"于是一批又一批年轻人,告别美好的家乡。许多人在迁徙的过程中,像野雁,被猎人射杀了,吃了有毒的果子或感染病毒死亡了。许多人在远征时死在战场,在渡海时作了"波臣",在拓荒时饱了"兽吻"。虽然有人终于找到乐土,世世代代安居下来。但那世世代代的子孙里,必定还会有不甘终老故乡的人,因为那来自内心的声音和"远方的呼唤",再一次离乡背井,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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