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人们猜测17世纪的莱布尼茨看过八卦图,而生二进位的微积分之创说。虽然莱布尼茨承认看过,而否认受其影响。这是无法考证的悬案。即使如此,八卦图的魅力,当是自远古至今的不朽现象。孔子云:“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他指的“河图”,我想就是八卦图,孔子“信而好古”的原因,是他对春秋之世社会礼崩乐坏的鄙弃,“子罕”篇的意思是再也不会出现八卦图这样的古典智慧。孔子本人当然是见过八卦图的,“加我数年,五十而学易”,是他勤学不辍的抱负,我们可以想见,庖羲氏在孔子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而图卦的产生根源与中国文字几乎是并行的,“河图洛书”,正说明他们并存的地位。传说是信史之辅,这是每个懂历史的人的常识。
书家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之前,看到那万有无尽而不息的生发,周行而不殆的运动,瑰异而神奇的状貌,那不可计量的物种都依循着大道——自然在幻变,微茫的烟波,明灭的云霞,莽莽平沙,茫茫皓雪,都是逆旅之过客,曾不能稍留于一瞬,对它们的描摹若囿于一时一地一物,那将是刻舟以求剑,胶柱以鼓瑟,结果将是一无所获。于是对它们意态的心悟,“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思理为妙,神与物游”(刘勰《文心雕龙》)。刘勰的这几句话是颇能描述书家作为审美主体时,主客交会的状态的。
智慧的书家们知道大造的启示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东汉蔡邕论及书法之形、散、势,皆能于篆书中领会自然之妙有,“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骆(络)绎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不可胜原(意即运笔之旌麾所向,不可能达其源头)。在此,他是存有着对自然既倾慕而又谦卑之心的。蔡邕论书之“散”,用辞最称妙绝。他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三国钟繇见到蔡邕之字,钦敬之情达于变态,“自捶胸三日,其胸尽青,因呕血”,因悟:“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庸凡所知。”他的“去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若游女之入花林”,(钟繇《用笔法》)自成名句。蔡邕和钟繇的故事是流传至今的最早记载,也是以书法的笔、势与自然状貌比拟的发轫。
隋唐之前书论,代有佳什,若西晋卫恒继钟繇而后提“体象”(指天象)、“类物”(指物象),踵接前修而又有发明。索靖虽书称大家,而玄乎其论,比类欠伦,兹不赘述。卫夫人《笔阵图》,比类大而无当,然其“通灵感物”说,尚称有识。而“意前笔后者胜”开“意在笔先”说先河,厥功至巨。王羲之对卫夫人先恭而后倨,然其书论,大体不出卫夫人之藩篱。唯其《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一波三折”之说能发前人之未发,良可喜也。而于《书论》中提出藏锋灭迹之说,更为后之书家所奉遵。北魏江式,为书正名,对炫惑于时的巧言予以鞭笞,足见今之招摇后现代书法者,并非前卫,以江式之评语“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八字可作当头棒喝。后之论书者,若袁昂辈,睚眦过甚,点评失度,兹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