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会不会来——《郑风·风雨》(1)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朱熹同志向来别具慧眼,一句“风雨凄凄,鸡鸣喈喈”,就让他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一针见血地指出:“风雨晦冥,盖淫奔之时”——老朱,你应该是没干过这种事的对不,咋就这么有经验呢?再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夷”,他基本上可以下定论了:“淫奔之女,言当此之时,见所期之人而心悦也。”

他一口一个“淫”字,却只让我想起那句名言“淫者见其淫”,昂然的批判背后,是否早已血脉贲张口水纵横?朱熹先生是大学者,有学术著作多种,我猜他注释《诗经》的时候最快乐。

但不管怎样,他是承认爱情这件事的,承认爱情的巨大力量,哪怕他对此感到危险,并极力想除去也罢,都能说明,他不能对此无感——他一定也是爱过的,他怕爱情。

那些腐儒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对朱熹的折腾很不屑,认为《风雨》里根本就没什么劳什子爱情,而是风雨乱世,老百姓对于君子的呼唤。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就不用说了,谢安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谢安一出山,咱们就“夷”——平安稳定了。“鸡鸣喈喈”四个字也不是环境描写,它体现了仁人志士的情怀,风雨之夜,雄鸡兀自高啼,可不正是那崇高气节的剪影。

陈子展先生说:“《风雨》一诗曾经激励了历史上多少人物临难不动摇,对敌不屈膝;又教育了多少人为善不息,不改常度。如果一定要说它是淫诗或恋爱的作品,究竟有何根据,有何意义,是何居心呢?”

我看到“居心”二字就觉胆寒,这俩字在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中频频出现,声势不小,但逻辑混乱,说此诗是“情诗”固然没有依据,说它是“情怀”的依据又在哪里?“激励教育”了很多人就可以是依据吗?是不是有点因果颠倒?

我向来信任道理多过道德,不讲道理的道德,再堂皇,都是可疑和危险的,随时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某些人杀人的工具,谋利的法宝。所以,在这里让我先向陈子展先生敬个礼,然后转过身去,我要说的是,《风雨》可以是“乱世思君子”,也可以是“淫奔之女见所期之人而心悦”,谁也不比谁更伟大,仗着有文化有话语权肆意胡说也很不道德,大学者瞪着眼睛问人家的居心,同样没修养。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