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你思念他到这样的地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可是电话就在你手边,号码就在你心中,却皆是不可以碰触的禁忌。你画地为牢,只能怨念:“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春秋时候,爱恋中的女孩不可能守着电话苦闷,她走出家门,走上城头,登高望远,一如《西洲曲》里的那个女子,“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然而眼前千帆过尽,总不见心中的青青子衿,暮色里只见雉堞参差,映着她低首踟蹰的背影。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年少时对爱情懂得浅,只当是个妙曼的姿态,做给别人看也做给自己看,看这句诗,认为是矜持;待到经历世事,去掉了“姿态”而更着意本质,方读懂这一句说的是“情怯”。我“不往”,不是不愿意往,是不敢往,情到深处,不但让人孤独,还常常没来由地心虚气短,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说了,走了,便是永不能自恕的错。
常看见这样的情节,青年男女,相爱却都不敢先表达,屡次错过时机,终为造化所弄。直到别后经年,两人再也没可能,反而略能放达一点,装作不经意地一对质,原来,他们都曾是深爱对方的。当事人欲待如何暂且不表,只说作为旁观者的读者,掩卷如何没有深深憾意,为这一对擦肩而过的恋人。假如当初他们把爱说出来,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人海。
先说爱,会死人啊?当然不会死人,可是,比死还可怕。残雪曾在一篇小说中说,当我说出爱情这两个字,就感到有一千只黄蜂向我飞来。这比喻太生动了,能想象主人公的恐惧、慌乱和不知所措,眼中只有铺天盖地的黄蜂,嗡嗡叫着撞过来,太危险了。
吐露爱情,就是这样危险的一件事。它的危险在于,你不能承受任何风险,但凡能承受的风险,也就不那么危险了。我这句话说得是不是有点绕?好吧,让我这样说,当你将这份爱看得太重要,不可以出现分毫差池,你就自缚了手脚,无所作为了。
站在原地,等待命运给予救赎,这是多么无望的事!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承受这份无望,纵然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纵然我被自己的思念压得喘不过气,也不可以贸然行动,没有开头,就像面对一个没有开启的礼品盒,我遏制自己的好奇,保持它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