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汉广》中的男人,这距离太远了一点,远到他已认了命,连相思想念和白日梦也不可以有,他用命运般冷静的声音告诉自己,“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是铁一般的“不可”,如同,“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我早已知道,你我之间的距离,如同广袤的长江之水,永远不可泅渡。
这距离从何而来?按照大部分学者的说法,《汉广》中的男主角是一位樵夫,关于“游女”,大多语焉不详,也许是她身份高贵,也许是她名花有主,总之,她的人生,与他无关,他无法得到她的爱。
他的感情有了两种可能的走向,一是像蚕马那样,施以不管不顾的热情,另外一种,是让爱情逐渐平息,在岁月的帮助下,打磨成一片叶脉书签,搁在心中的一隅,也许慢慢就会忘记。
这位樵夫的选择却不在这两种之中,他走上一条寂无人迹的路,不愤怒,也不委屈,连伤感哀愁也无,但也不是要回头。他是这样平静又这样深刻地爱着这个女子:假如他的爱也如这江水一样,不可以泅渡,那么,就不泅渡,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
你千方百计,想要抱得美人归,和他暗自出手,试图在心中斩草除根,都是要泅渡到彼岸,把这件事完成,把自己从那澎湃的让人坐卧不安的爱情中拯救出来,重新回到既定轨道。爱情或者终止于得到,或者终止于放弃。
而这位樵夫,他不作为,不采取任何自救的行动,“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仍然是劈柴、喂马,进行着日常事务,只不过,他喂的马,是要送这个女子出嫁的,他还是这样从容、平静,有条不紊。
也许,有一种爱,只与自己有关,不会随着斗转星移而变迁,我只想把你放在我心中,我已经把你放在我心中了,还有什么可以夺走呢?即使你离开,即使你已走得太远,都没有关系,和我自己在一起时,就是和你在一起了。
诗歌仍然在咏哦,“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如是三遍,但不再是感叹那江之广,水之长,我看到的,是他天阔水长的爱情,不可以泅渡,也无须泅渡,就这样永久相望,明澈的目光,有如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