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往事》:序:爱在荒烟蔓草的年代(3)

狡猾的女孩很懂得刺激男人的斗志:“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同学你要是想念我,牵起衣服来过河,同学你要是不在乎我,难道没有别的人想我?小子你也忒狂了点!(《郑风?褰裳》)

最难过的还有对于爱情本身的不信任,诗经里的女孩和我们一样,有着敏感尖锐的直觉。“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望着这个男人的谈笑风生,她心中充满了无望的悲伤,她知道爱情会使人收敛羞涩,像他这样轻松自如,便不是爱情,而是调情。(《邶风?终风》)

如果说爱情是一种救赎,把平凡变伟大,把瞬间变永恒,调情则是把你独一无二的自我,打入芸芸众生中去,你跟她们没什么差别,他对你跟对她们,也没什么区别。

这并不是说,《诗经》里只有这样千疮百孔的爱情,相反,正因有这样的现实,才更能突出另外一些时刻的可贵。

当他“出其东门”,看到“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只有那个淡色衣衫的人,才是我所爱的人。

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她想起远方的那个人,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淡而笃定地一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他与她邂逅相遇,内心的欢喜在呼喊:“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今夕何夕,如此良人何?”

当他等她等了很久,“昏以为期”,这会儿却已经“明星煌煌”,她仍不曾赴约而来,他也不烦恼,她的失约,给了他一次安静澄明,与自己相对的机会。

这是一些多么美好的瞬间,现实难以如意,人性无法完美,但我们可以努力逼近不完美中的完美,这种逼近,比完美本身更有意思。

在荒烟蔓草的年代,出身于民歌的《诗经》,无意于给我们提供一个幻境,一个梦想,一个半空中的七重楼阁,但它诚实地提供了它所感受到的一切,让我们得以触摸到生活的质地,在粗砺与温柔间辗转,我们得知,千年前的心灵构造,与我们今天的,其实也没太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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