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田家的兄妹(11)

池田忠雄说过"像契诃夫那样的",这个剧本最直接的启发就来自前面论《独生子》时提到的默片时代的美国电影《山丘之上》。《我们要爱母亲》和《独生子》中只是借鉴了一部分,这一次应用在整个故事情节当中。这是非常巧妙的改编。借用母亲的身影,强调"孝敬父母",这该不会有意见了吧。作者们肯定是这样想的。但是,审查官并不是对整个剧本,而是把目光盯在细节上。他们说:"在昌二郎的描写中,与朋友在酒馆相见一事,酒馆和艺伎成了背景,另外还有两三处。"户田家的老二昌二郎正在酒馆有说有笑时,听到父亲的死讯,起身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放声痛哭,此情此景为一名艺伎所见,这个著名的场景被迫剪掉了。

我想把目光放在池田忠雄的关于这个叫做户田昌二郎的人物的发言上,在他说了前面提到的"像契诃夫那样的"话之后,他还说道:"被认为是最没心没肺的不孝儿子其实是最惦记父母的单纯儿子,对这句话,小津讲到了自己的情况。"池田不仅是这个剧本的共同创作者,一直到下一部作品《父亲在世时》,他都是小津最密切的协助者和朋友,这样一个人物的观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户田家的兄妹》描写了轮流生活在姐姐、哥哥和妹妹家的老母亲后来在小妹的相伴下,与户田家的老二昌二郎一道到中国(并非南京)的天津寻求新天地,的确,在昌二郎身上,我们可以联想到与母亲和弟弟独立生活的小津家的老二安二郎。

此外,电影评论家水町青磁说道:"这只是偶然的想法,小津安二郎究竟有没有兄妹,我不知道。"做了这个铺垫后,他这样写道:"高峰出演的主人公到底如何?小津的导演怎样?我想看一看《户田家的兄妹》这部电影。想不抱有什么特别(小津家的兄妹)的想法看一看。"我并不认为现实中小津家的兄妹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和--就像户田家的兄妹一样,但是,《户田家的兄妹》描写了父亲死后家庭的解体,而小津家已经在父亲寅之助死后四分五裂,母亲选择了与老二安二郎一道生活。小津安二郎从这个个人的体验中获得启发,通过把它扩大并加以抽象,使之成为构思出故事电影(情节剧)的一条辅助线。小津作品中罕见的、户田昌二郎身上的英雄主义的显现,可以说是对自我证明--以扮演这个角色的佐分利信这个演员的野性的、木讷的个性为媒介--的一种尝试。把它与小津的战争体验联系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轻率了呢?同样,把昌二郎们前往天津与日本在中国内地进行的军事行动直接联系起来似乎也过于牵强。这里首先是小津作品中"非东京"的空间。这个空间不是栃木和长野,对此,我们要承认这里有这个时代所固有的动机。

从这个意义上讲,在父亲过世一周年忌辰的宴会上,昌二郎殴打妹妹绫子的行为--这在首映当初就有人提出疑问--应该放到像《淑女忘记了什么?》和剧本《茶泡饭之味》中丈夫扇妻子的耳光这样的"山手宅邸系列"的连续性上加以认识。如果说昌二郎的行为给人以夸张的印象,那这也是想用与前两部作品不同的情节剧的形式加以夸张。

如果从"山手宅邸系列"的语境中加以思考的话,《淑女忘记了什么?》是一部尝试性作品,成为幻影的《茶泡饭之味》和《户田家的兄妹》是构成阴和阳的关系的作品,它们是虚构的三部曲。可以说是《茶泡饭之味》的挫折产生了《户田家的兄妹》,但从风格上看,《淑女忘记了什么?》发展成《茶泡饭之味》,又转化为《户田家的兄妹》。这三部作品中的人物名字相类似、相共通的情况在我以前写的《〈茶泡饭之味〉1940年版。--原注解题》《电影旬报》临时增刊《谈小津》。--原注1994年7月7日号,No.1136。--译注中已经作过说明,这里不再重复。如果从户田昌二郎身上想象到小津安二郎的投影,那么,作为他的前身,要想到还有一位《茶泡饭之味》的主人公户田茂吉而且同样是由佐分利信扮演的。--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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