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只剩下了许志一人,陆晓雅的飞鸽牌二六型女式自行车斜倚在他的腿上,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黑黑的影子落在柔软洁白的雪地上。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宽阔的街道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发出刺耳的尖叫。许志弯腰扶起晓雅的自行车,穿过一行行低矮的松树,往广场外面走,他的肩膀碰撞着树枝,树枝上的雪一团团飘落下来。临街的体育馆里还亮着灯,灯光有些昏暗,和月光一道辉映在他俊朗坚毅的脸上。
晓雅和晓文坐在床上缠毛线。晓文伸出两只手做线撑子,晓雅手里的毛线已经缠了好大一个圆球。缠完毛线,晓文拣起编了一半的玻璃丝继续编,她编的是个小熊,才露出半个脑袋来。
墙上的自鸣钟嘀嘀报时,钟声刚停下来,沈虹就来敲门,她说祝宇他们来了,晓雅问在哪儿?沈虹说就在外面。她说那天换书时他跟我说他那儿有好多旧书,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我还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晓雅看着沈虹说,他那是要带你去,我就别跟着掺和了。沈虹说,不是的,他刚才特意让我来叫你,说让咱俩一块儿去。晓雅问,去哪儿啊?沈虹说,好像说是要去西城大学,走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王捍东和祝宇站在公安厅大院的一棵老榆树那儿正说话,晓雅和沈虹走了过来,王捍东看着晓雅说,还担心你不出来呢。晓雅看了眼祝宇说,我还以为就他一人呢。王捍东说,你是说要是知道我来了就不出来了?晓雅说你哪来的那么多破想法?王捍东说,头脑里固有的。晓雅推了他一把,说不许你学我。祝宇叫沈虹过来上他的车,王捍东把车推到晓雅面前,拍了拍车前杠说,上来吧。
晓雅坐在王捍东车上,他回过头看了看她,说你今天的辫子怎么没挽起来?晓雅说,那样是不是难看?王捍东说,挺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
王捍东用力骑了几下赶上祝宇,和他并排一起往前骑。祝宇见他们骑上来了,就使劲加速,两人比赛似的一阵猛蹬,沈虹喊着慢点慢点,晓雅却高兴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对王捍东说,再快点再快点。
西城大学的主楼是一幢灰色五层高楼,临街而立,校园里,有几座尖顶小屋混杂在四四方方的水泥石建筑中,这些小屋都是日式建筑。在这个城市,既有殖民的阴影和噩梦,又有苏联老大哥留下的红色记忆。
祝宇两年前毕业于西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做政治辅导员,前些时候被调到了省委做革委会副主任林义达的秘书。因为刚过去,省委还没给他房子,他仍住在西城大学分给他的教师宿舍里。他的宿舍在一座日式小屋旁边,是座小红楼。去年王捍东被推荐到西城大学哲学系,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两人常聚在一起下棋。
这会儿,四个人已经来到了祝宇的宿舍。
王捍东走到窗台那儿拎过来一个大黑兜子,拉开拉锁,从里面掏出好几个大红苹果,还有瓜子儿,榛子,松子儿。
晓雅抓起一把榛子,说你怎么跟刚从威虎山上的夹皮沟回来似的,弄得咋全是山货呢。
王捍东说,是进了趟山,不过不是威虎山,是长白山。
晓雅说,我说呢,看你也不像是个能打虎上山的人儿呀。
王捍东说那你看我像个啥人儿呀?
晓雅说,往好了说,是个少剑波。
王捍东问,那往坏了说呢?
晓雅嘻嘻一笑,那就是那小炉匠呗。
王捍东拿起个榛子要往晓雅嘴里塞,晓雅躲开了,她说你是想让我硌掉一颗牙吧。王捍东说,免得你这么伶牙俐齿的。
沈虹让祝宇去拿那些旧书来,祝宇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大木箱子,他们几个蹲在地上,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往桌上拿,沈虹说,哎呀,这么多好书啊,你从哪儿弄来的?祝宇说前几天跟林主任出去开会,下面的人送来的,林主任让我先保管着,说写材料的时候可以当作反面教材批判用。
沈虹拿起一本早年出版的《大众电影》,说快看这个女演员长得真好看,王捍东说这是王晓棠,晓雅又翻开一本指着里面的电影剧照说这个男的我知道他叫王心刚,以前听我妈说过,我妈可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