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星期五)

我没等母亲的检查报告出来,便上台北了。临走前,我找了个空当,把母亲的情况告诉大弟和小弟,要他们多注意一下。

我一个人坐在火车上,原本是想看看书的。但想到小弟早上跟我讲的话,就忍不住地流泪。

“她每次都这样,上次乳房长瘤自己跑去检查,自己去做手术,做完还一个人自己走路回来,走一个多钟头耶!回来还继续工作,也都不告诉人家……”他有点生气,“要做手术那天还把一封信写得好好的放在枕头下,交代好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又不是没钱没亲人没孩子,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呢?”我知道母亲和小弟经常起冲突,但家人就是家人,尽管不高兴还是彼此关心。

我想着母亲写信的画面,想着知识不多的母亲一个人面对医生残忍判决的画面,想着母亲一个人坐在手术房外等待的画面,想着动完手术的母亲一个人走路回家的画面,想着她装得若无其事地抱病招呼客人的画面……我跑到车厢口,抓着门边的把手,一个人迎风掉泪……

我回想起很多我和母亲之间的事。我想起在我刚到台北那几年……我知道家人们一直都反对,并且都劝我回家。当时我为了让他们相信我的能力,欺骗他们我工作待遇有多高,生活有多好。其实当时我因为太理想化而一天到晚换工作,一天到晚失业,我真是穷到三餐都是泡牛奶果腹。有一次我真是穷途末路了,甚至已经是欠了好久的房租。我向朋友借了一千块坐车回家,准备要坦诚地向母亲借一些生活费,但是回到家里后却一直说不出口……

“你钱够不够用?怎么钱包里都空了?”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翻了我的皮包。但那紧要关头我却又虚伪地咽了口气。“够啦!我要钱去提款机领就有了……”我当时真恨不得打死自己,明明回家的目的是借钱,怎么母亲主动开口,我反倒拒绝了。

那天晚上,我假意有急事要回台北。我匆忙离家。坐进直达台北的双层巴士上,我沮丧到了极点。我调整坐椅,穿上外套,准备入睡时,感觉外套怎么有一块硬硬的,我翻开来看……我当场痛哭……母亲在外套的内里,用透明胶带粘了八千块钱……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