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阵,等上飞机我跟J小姐说:
“他这人也真了不起呢!病了,还事事自己打点,都不告诉他小孩!”
“啊呀!你乱说些什么呀?”J小姐瞪了我一眼,“他哪有什么小孩?他住我家隔壁,一个老兵,一个孤老头子,连老婆都没有,哪来小孩?”
我吓了一跳,立刻噤声,因为再多说一句,就立刻会把这老兵在邻里中变成一个可鄙的笑话。
3
白云勤拭着飞机的窗口。
唉,事隔二年,我经由这偶然的机缘知道了真相,原来那一天,他跟我说的全是谎言。
但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他骗我,也并没有任何好处可得啊!
想着想着我的泪夺眶而出。因为我忽然明白了,在北京那个清晨,那人跟我说的情节其实不是“谎言”,而是“梦”。
在一个遥远的城市,跟一个陌生人对话,不经意的,他说出了他的梦,他的不可能实践的梦;他梦想他结了婚,他梦想他拥有妻子,他梦想他有了儿子,他梦想儿子女儿到美国去留学。
然而,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学问,没有婚姻,没有子女,最后,连生命的本身也无权掌握。
他的梦,并不是夸张,本来也并不太难于兑现。但对他而言,却是雾锁云埋,永世不能触及的神话。
不,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他是一个说梦的人。他的虚构的故事如此真切实在,令我痛彻肝肠。
4
回到台湾之后,我又忙着,但照例过一阵子就去屏东看看垂老的父亲,看到父亲当然也就看到了照顾父亲的J小姐。
“那个老兵,你的邻居,就是我们在南京机场碰到的那一个,现在怎么样了?”
“哎呀,”J小姐一向大嗓门,“死啦!死啦!死了好几天也没人知道,他一个人,都臭了,邻居才发现!”
啊!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我和他打过两次半照面,一次在北京,一次在南京。另外半次,是听到他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