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

八月八日

总是在失去之后,我们才开始明白;也只有在失去之后,我们才彻底失落了词语的意义。

一开始,你很怕听到“才华”“美丽”“可爱”“天真”等词语,因为它们本都属于逝去的恋人。看见或者听到,难免令你因回忆而心痛。如果有人说:“你看他的眼睛多么大”或者“他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说不定你会很孩子气地愤怒起来,觉得这些字词如此神圣,怎能轻易套用在其他人身上?

但是再过一阵子,你就开始迷惘了,觉得不再理解那一列词汇的意义。若有人再告诉你:“这人十分俊秀标致”,你不再生气,只能茫然地思考:“这样子就是俊秀吗?什么叫做俊秀呢?”由恋人界定的字义随着恋人的消失而散落,甚至像传染病一样扩散,一块块地啃食掉整幅文字的版图。语言已不复表意的功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实境出发,重新拼凑语言的基石,填补碎落的片段。比如说去恋人曾经出没的地点徘徊,甚至到他停留过的另一座城市寻找。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曾经写过一座完全由指示和符号构成的都市,这样的城市正像恋人为你张开的网,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藏着下一个地点的线索。

但是当你到达这座城市时,它的主人早已不在,所以它和你曾

熟知的但又失去的言词一样难解。在这座几乎所有城门都只余地

名、一切城墙全都拆得片瓦不剩的城池里,你对着天上的空气想嗅

出一丝主人的气息,经过一些陌生的街道猜测他曾经住过的寓所位

置,甚至回到空港默想当年他进城时的辉煌。午夜钟响之后,你才发

觉自己像只失去辨别方向能力的动物,徒然地流窜在不知名的荒原

之上。此时,巨大的空洞使你张口,但喊不出声音,更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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