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生活

 

2003年,拜非典型性肺炎之赐,过了一个月的非典型性生活。母亲说:自我长大成人以来,这是我在家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待的最安分守己的一次。

反正我是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么正常的生活了,完全就像在养老一般。

上午九点,妈妈养的爱犬吉米就会来敲我的门,万一门没关严,它就会悄悄地爬上床来,悄无声息地贴着我躺在另一边睡。等我恍惚中伸手摸到一团毛时,往往都是吓醒过来的。

然后,一杯维生素C、一杯脱脂牛奶、一杯风靡上海的苦中药成了我的早餐,喝下肚去,人就完全醒了,而且也必须上厕所了。

中午是很正规的一顿,母亲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地当起了饲养员:一个爱犬、一个犬子,两个赛着比胖。这个春天,上海的天气还真好,风和日丽的,到了下午,约一两知己坐在南京西路的路边咖啡馆里,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生活节奏慢得让人心慌。

这就是非典型性的生活。但有些东西还是典型的、不变的,比如堵车,比如餐厅排队,按我搭档李静的话说就是:宁可被毒死也不要被饿死。但入夜之后很多东西还是非典型的,比如出租车没人坐了,酒吧的人也少了,受打击最大的应该是电影院吧。我竟然在一家五星级的电影院里,一个人胆战心惊地看了一场电影,真的变成家庭影院了。

自从看完那场电影,夜里十点之后看电影就成了我非典型性的夜生活了。

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看了我一年看的电影的量,好片、烂片、喜剧、悲剧、恐怖片,有的看完心情很愉悦,有的看完郁闷得要死。

最触目惊心的是看《指环王·双塔奇谋》之后的感觉。这部影片从2002年的12月18日在美国公映,到2003年的3月4日,全球票房8.5亿美金,也是奥斯卡的获奖影片。看完之后,我觉得投资人的运气太好了,如果这部电影在4月以后上映,一定会血本无归的。

因为电影情节从下半部开始,邪恶的双塔里就不断地派出各种奇兵开始消灭别的国家,最后的战役是在一个弱国罗翰国里,老弱妇孺都躲进了地下,稍微有点体力的都拿起了兵器,后来,男人不够了,连孩子都拿起武器上了战场。罗翰国的国王说了一句话: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没有精灵和邻国会来帮我们的。

我写到这里,你能想到些什么?我当时独自一人坐在影院里,一身一身起着鸡皮疙瘩,我仿佛正在看着一场经过改编的美伊战争。纽约的双塔和电影里的双塔不谋而合,故事竟然雷同到如此的地步!

虽然最后的结果大相径庭,罗翰国在导演的铺排下获胜了,但我们身边的罗翰国却真的被双塔占领了。

这就是美国人的黑色幽默吗?我很想知道后来美国人看到这部《双塔奇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还会给它奥斯卡吗?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非典型的日子,非典型的生活,我参加了我这辈子第一个非典型的晚会,那就是上海广电集团的“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抗非典晚会。

首先,走进电视台的大堂看到一排排的座位,每一位熟悉或不熟悉的艺术家都表情肃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原来,每人的腋下都夹着一支体温计,谁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的,唯恐自己的体温超标。

然后,一人发一个口罩、一管洗手液,就可以进门了。

那场晚会可能是唯一一次集中了上海所有一线本土演员的演出,十几个团体三百多个演员老中青三代,最大年纪的应该是几位九十多的老艺术家了。各个剧种的泰斗全部到齐,越剧袁雪芬,沪剧杨飞飞,滑稽戏姚慕双、周柏春,电影明星孙道临,等等,这些在我小时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都颤颤巍巍地被搀扶着走进演播室,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兴奋莫名的。

有一句话让我非常感动,有个年过七旬的老演员说:今天上不上台,表不表演不重要,今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是对前方医务人员的支持。

所以,虽然只唱那么一两句,这却是我参加那么多晚会最认真最激动的一次。

反正我是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么正常的生活了,完全就像在养老一般。

是非典让所有的人走到了一起,团结在了一起。

那天是直播,我们在没有通风设备的演播室里排练走台录备播带,耗了一天,老演员们也在那里认真地待了一天。

事后我想,如果当时的演员中有一个非典潜伏病人,全上海的文艺界可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是非典让所有的人走到了一起,团结在了一起。

所以,闲来无事时,我也会想到:这场灾难对于我们来说除了大家看到的悲剧之外,其实,它也有好的一面,至少让我们学会了爱护环境和团结精神。另外也让我们有了一个思考的时间,可以想一想一些被我们忽略的东西。

在抗非典的日子里,写一篇思维乱走的非典型文章,这就是我的非典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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