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给父亲作了一个揖,然后问:“您为什么不要五月出生的孩子呢?”
田婴说:“五月生的孩子长到跟门一样高的时候就会对父母不利。”
田文问:“人的命运是由上天决定的还是由门决定的?”
田婴被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子充满禅机的反问弄得无言以对。
田文说:“如果人的命运由上天决定那么您又何必烦恼呢?如果人的命运由门来决定,那您可以把门加高,这样人就不会跟门一样高了。”
爸爸田婴第一次跟儿子田文的对话就很受刺激,这次对话让这个本来没资格给齐国相国当儿子的孩子在四十多个孩子中脱颖而出,田文的话一榔头在父亲的心中打下了桩,这就叫一锤定音。
田婴没想到自己当初一次偶然冲动会产生如此的精英人物,自己那些有名分的老婆们生的孩子跟这个田文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可见精英的产生可能完全是偶然。
不过当时的田婴很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提问,只好说:“行了,不要再说了。”
田婴拂袖而去,心情复杂。
田文的众多兄弟们继续鄙视田文,而且他们觉得自己的老爸以后不会再理会这个野孩子了。他们错了,不论靖郭君田婴当时是如何的尴尬,但是至少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注意这个自己本来计划裁掉的儿子。史上大多数的政治牛人都是从引起另一个牛人的注意开始走向权力中心的,田文就是从引起老爸靖郭君的注意开始一步一步变成了孟尝君。
司马迁并没有记载那次父子对话以后田文和田婴之间的互动关系细节,但是显然后来田文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田婴的生活和工作当中,父子两人甚至开始探讨人生观和价值观。作为齐国的高级官员,田婴已经适应了奢侈、腐败的生活,而对于怎么有效地利用财富和权力资源,田婴根本就没有认真地思考和总结过,除了齐王,田婴就是齐国的第二人,无人撼动的地位让他失去了危机感和深刻思考的动力。
于是从小缺乏合法身份、在忧患和不安中长大的田文用他少年老成的智慧开始向老爸灌输危机感,企图改造老爸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有一次田文问老爸田婴:“儿子的儿子是什么?”
田文的问题通常是大人们向孩子们灌输的伦理教育,如果您自己有孩子,您一定听过这样的儿歌“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田文把这个指向儿子的问题颠倒过来问老爸,这就叫逆向思维。
田婴笑了:“是孙子”。
田文又问:“孙子的孙子是什么?”
“是玄孙。”
田文继续追问:“玄孙的孙子是什么?”
田婴想了想,说:“那就不知道了。”
完成了前期的铺垫,田文开始了对老爸的教育:“自从您受到重用担任齐国相国到现在已经辅佐了三代齐王了。在这段时间齐国的领土并没有扩张,而您却积累了上万两黄金的私有财产,可是您的门下找不到一位贤能之士。我听说将军的门第必定出将军,相国的门第必定出相国。现在您的姬妾绫罗绸缎穿不完随意践踏浪费,而贤士们却连粗布短衣都穿不上;您的男仆女奴大鱼大肉吃不完,而贤士们却连糠菜也吃不饱。现在您还是一门心思地敛财,到最后留给那些连称呼都叫不上来的人,而国家大事却一天天被耽误,我实在不能理解您这样的做法。”在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当中,老子挣钱就是给儿子花的,可是当一个人挣的钱N辈子都花不完的时候,怎么花钱就需要大智慧了,不要说大款、贪官们看不透,就是田婴这样的贵族精英要不是受了儿子的刺激也一样不知疲倦地占有直到生命终结。
田文小小年纪就看透了战国时代的大局,人才才是这个时代最值钱的财富——黄金之于人生如粪土之于花木,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争艳才是春。田婴再次受到了儿子的刺激,不过经过前面和田文的接触和互动,这次田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田婴虽然受了刺激,但是浑身舒坦,自己的腐败人生在儿子田文的刺激下终于找到了终极目标和理论根据。
从此刻开始,田婴不仅开始注意这个孩子,而且开始喜欢这个思想深刻的编外儿子了。
田文被田婴任命为相府接待办主任,全面负责相府的对外公关和接待工作,预算由田婴亲自批准,从此田文直接向田婴汇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