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摩托进墨脱(5)

后刹车摔坏了,一路都是陡坡,靠挂档速带,和前刹车。但是祸不单行,没走多远,前刹也不灵了。坡度过陡的时候,再也不准阿亮骑下去了。让他把着车头,我在后面拉车尾,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一路全是下坡,如此非常耽搁时间,一小时连10公里都不到。我拉车拉得手软,没力气。丛林里蚂蝗肆虐,从树枝上往下掉,从草丛往上爬,从裤腿、裤腰、衣领处纷纷往身上钻。不时要停下来摘蚂蝗,蚂蝗咬了倒是不疼,只是这种触感异常恶心,被叮咬过的地方一直流血,身上黏黏的非常难受。

虽然拼命赶路,天还是渐渐黑了,看看里程表,已经超过80公里了,但是80K转运站还没出现。见路边几个工棚零星灯火,以为到了,转过去,又是一片黑暗,依旧是丛林莽莽。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蚂蝗,但又顾及不上了,没有时间停下来摘,我自己肌肤的触感老是在徒劳地定位,觉得后腰处有一条、大腿处有几条、后脖处也许有……这种徒劳几欲让人抓狂。

阿亮怀疑是不是里程表摔坏了,担心我们其实离80K还很远,今天不可能赶得到了。又说是不是刚刚路上那个分叉的路,我们走错了,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去往何方的。我知道他的担心,我也很害怕,觉得这次玩得真有点没谱了。但还是振作起来,大声打断他的消极言论:“路没错,那条路很窄而且是往山上走的,墨脱县城海拔只有800米,不可能是往山上走。”

过了会,阿亮又对我说:如果待会有车经过,不管是往哪里的,让我拦车走,无论如何不能让我也在这丛林里过夜,我们没有任何野外的装备,除了这辆车和随身的换洗衣服,这样太危险。害怕丛林里夜晚有野兽出没。我说:“阿亮,我们是同伴!我不可能撇下你一个人走,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这样的夜里别说车,人都没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就算没有野兽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转也要崩溃了。你不要乱怀疑什么,80K肯定快到了,就在前面。”他坚持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反正没有牵挂,我在他反而更担心。要保护我的安全,担心我的担心等等。我心里一时什么情绪也说不清楚,想流泪。但也知道,这不是抒情的时候,这种时候内心的力量比什么都重要。

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大声说:“阿亮,雅江买车时,你说此去一路要相依为命。不要当我是女孩子,就该娇气该照顾。我们是兄弟,患难相共!”阿亮回头看看我,一时感慨万千,不能言语。伸手把音乐声放到最大,继续赶路。

有时候,朋友比情人更死心塌地。

约莫又赶了半个钟头,竟然听到后面有车声,惊喜交加,几乎疑为幻觉。事实上,我已经开始零星有幻觉出现,有时突然看到路边仿佛有人,有时晃眼对岸突然出现灯火人家。太累了,太疲倦了。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倒下。

这车大概是路上坏了,耽搁了,否则这么晚怎么还有车在密林里赶路?拦下来问80K还有多远,车上人说:“已经到了,前面转弯就到,你们跟我们的车走吧。”我和阿亮相视而笑,心中一片明亮。

果然转弯就看到数十盏昏暗灯火,泥泞的道路旁散乱分布着一些木板棚子,这场景太像西部拓荒片里的场景了,如此荒芜简陋。而这就是波墨路上重要的节点,也是墨脱县城赖以维系的物资转运站。许多背夫们就是从这里将物资徒步背进墨脱县城。

80公里骑了12个小时,12个小时只是在波密吃了一顿早饭。全凭一股怕死在路上的劲头,折腾到此。

从车上下来,阿亮竟累得扶不住车,连人带车倒在烂泥里,我亦随车扑倒。从来没有过这么绵软乏力的感觉,一路摔伤的地方也感觉不到痛,身体也没有寒冷和饥饿的感觉。整个人瘫在泥里,却又感觉人在往上飘,没有一点分量。周围的人声,人影,不可闻,不可见,化为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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