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2)

空寂无人的寨子,在黄昏显得非常阴森。我爬到高处一户人家屋顶上,冲四面大喊:“喂!山上有人吗?”让阿亮他们也跟着喊,朝不同的方向大喊。

隔了一会儿,山顶隐隐传来声音:“你们找哪个?”

我们三个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循声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哇哇喊着,好让人家定位我们。终于在荒草中,某个人家的屋顶上,我们接上头了。是在山上放羊的人,看到我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也很高兴。他告诉我们山顶上还有两个人。他们三个人在这里放羊,村里人搬走后,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上山来。

跟随他去山顶放羊的地方。阿亮很得意,说:“我就说了,山上不可能没有人嘛。这里的资源养活一村人难,但是养活少部分人还是很宽裕的。而且这里这么多果树和花椒,全部扔了太可惜。肯定有人留下来的。”他说的也有理,不过少部分人也只是这三个无家无当的光棍在这里而已。

终于爬到了山顶,牧羊人刚做好土豆糌粑。盛情邀请我们共进晚餐。当下也不推迟,让沈前把我们背包里的吃食拿出来共享之。

天渐渐黑了,山顶上风很大,瑟索不已。抿了几口他们碗里的白酒。入口很淳厚,是当地酿的米酒。夜色渐渐浓了。

窗台上竟然有一个小小收音机,飘出邓丽君的老歌《风从哪里来》。风儿多可爱,阵阵吹过来,有谁愿意告诉我,风从哪里来……此时此景,简直太时空穿越了,我记得五年前在广州客村小巷居住的时候,隔壁姐姐总爱哼这首歌。她长着一张类人猿的脸,然而声音却很温柔。

匆匆吃完,赶紧下山。放羊人也不挽留,只说,走不下去就回转在山上过夜,明天再下去,这里有铺盖。然后三个人送出来,为我们指了下山的盘山路。我们一路疾走,转过山口,看到三人仍站在风中目送。

约摸半个钟头,天黑透,竟淅沥下起雨来。我暗暗叫苦。阿亮说既然下雨了就不要下山了,回转山上住一晚,明早再下山。摸黑下山怕泥石流或者塌方。我安慰他:“我在汶川向来运气好得紧,这次重来是客,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放心,一会儿雨就要停。”阿亮对我这种不靠谱的话,随声附和,说:“对,跟着砚台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记得有一次天黑了,我们还在路上,你说,‘只要我在路上,就一定还有车经过这里的’,后来果然有车带我们回草坡了。”

就这样胡乱安慰着彼此,一边下山。说来奇怪,雨下了十几分钟后竟然真的停了。

盘山路大概八九公里。路基很多地方都被泥石流和塌方掩盖了,我们手脚并用攀爬过去。没有人抱怨,互相打气,开着不太好笑的玩笑。

沈前突然担心说阿天如果不来接我们的话,怎么办?就算下了山也回不去啊。

我也没有把握,电话又没有信号。说:“下去再说嘛,总不能停在半山。”

如此,艰难行走了两三个小时。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看到远远山脚下有灯光,叫阿亮看,是不是人家的灯火,阿亮惊喜地喊道:“是车灯,一定是阿天在等我们。”顿时大家都有了力气,加快速度下山。

下山后,果然是阿天,他一直亮着灯,在下面等我们。他担心我们出事情:这么晚还没有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找人上山去寻。见到我们就笑了,那笑容非常温暖,在灯光里非常明亮。

我们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上了车,路过一个村寨的时候,坝子上竟然有歌舞。阿天见我回头张望,便将车停下,让我去看。我觉得太麻烦他了,推辞说不去。阿天温和地说:“没关系,你们高兴就好。”停了停了,又轻轻的说了句:“感谢你们 5·12的时候帮助了我们。”

彻底关大桥断了,城里物价飞涨。许多车都停在路边,因为没有汽油加。汶川暂时又陷入盲区。我们对汶川也疏远起来了,人是最大的因素吧。汶川,汶川,唉……不论如何,这都是令我们终身难忘的地方。完成回访工作,我们决定迅速撤离。彻底关桥断,都汶路不通,我们决定往茂县那边走,过松潘走成绵高速回成都。也通知其他志愿者不要赶过来了。

谁知这么一走竟然越走越远,走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四川走到了西藏,从夏天走到了秋天,走了一万七千多里路。从三个人,走到只剩我一个人。从正经游人落魄成沿途和藏人赌球混饭的流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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