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一种本能,一本书上说,本能可以击败理性——我失去了理性,换来了脖子上的疼痛。
刚稳了稳精神,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隔壁的兄弟,卖什么果木的?”
这个声音好像来自后窗。什么卖果木的?哥们儿是银行职员,卖果木那是待业青年才会干的勾当……哦,不对,我不是银行职员了,确切地说,我现在应该是个罪犯,属于阶级敌人那一级别的,不过洒家还真不是什么贩卖水果的,这位朋友把我当成卖水果的,看来他的眼力相当一般。我不想跟他搭话,一是没有情绪,二是没有胆量,我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坐到墙角边,脖颈麻麻地疼,这点痛感传到鼻子上,让我的眼圈又酸又涩,眨眼都有些困难。
今夜,一样的月光,一样地在天上堆积,可我却看不到从前的那轮月亮。月亮可能不会照耀我了,它讨厌我,它讨厌一切半人半鬼的家伙。那阵羊叫唤又从后窗飘了过来。我的心里憋屈,眼睛也散光,眼前飘忽着一些破碎的往事,这些往事渐渐化成一付巨大的手铐。
一声呵斥闪电般从黑暗中滑过,微弱的羊叫声戛然而止,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涮羊肉,口水又一次涌满了我的嘴巴。
不知我爸和我妈知不知道他们的儿子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会不会在到处找我?他们找不到我,是否会像以往那样静坐到天亮?
我爸和我妈不会丢下我的……我想象着,暗夜里蹒跚走着两个黑影,夜风一点一点地将他们吹散。
我不能哭出声来……揉揉眼皮,空着脑子闷坐了一阵,我开始打量这间逼仄的号子。
整个号子空荡荡的,房顶老高,有两个人叠加起来的高度。灰蒙蒙的房顶上孤零零地吊着一只黄乎乎的灯泡,像塑料袋里装着的一泡稀屎。从门口到后窗有一张半床长短的距离,两臂伸开能够摸到墙,墙上密密麻麻粘满了蚊子血,这些蚊子血与地板上暗红色的地板漆交相辉映,让我怀疑这是某位艺术大师的精心杰作。一只充做马桶的大号涂料桶大大咧咧地蹲在门口,宛如一条看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