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才(9)

成洪才突然站起来,说,我走了,我大哥应该回六合去了。

我做事情,有着一般孩子不及的毅力和恒心。这回终于有了一个体现。我每天按时地换蚕沙,添桑叶。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将新买来的大片的新鲜桑叶剪成易于食用的形状。然后就是长时间痴迷地凝视着这些蠕动的小虫。这是我父母都大为惊奇的,因我并不是天生这样心智安定。妈妈说,这孩子怎么会对这个事情这么感兴趣,别是有什么小农经济的思想。爸爸就笑着说,我看我们家是要产生资本主义萌芽了。

他们并不懂得我。我很珍视成洪才给我的这些蚕,像是看守了一些希望。它们是一些始终带给人希望的动物,因为,它们不断地在生长,而这生长是看得见的。这是让我着迷的地方。很多年后,看了巴里科的《绢》,我很能理解书中对蚕的赞美。时过境迁,只是几张蚕种,就有了家破山河在的希望,支撑人走到底去。

然而,它们实在是长得太快了。当它们扭动了肥白的身躯,在鞋盒子里造就出熙熙攘攘的局面时,我终于失去了在成洪才每次来的时候向他汇报生长进度的兴趣了。而更大的问题是,我将我所有的零花钱搭进去,也不足以在学校门口的老头那里购买足够数量且价钱昂贵的桑叶。但是,作为一个自立的孩子,我是不愿意再向爸妈伸手的。成洪才说:我有办法。

成洪才说:我有办法,我知道哪里有桑叶。

从此以后,我放学就有了新的事情做。成洪才又表现出令我敬佩的地方了。他总是能够拐弯抹角地在附近找到一棵桑树。并不是盲目地找,而是心中有谱,好像一架卫星定位探测器。比如他说,今天去西流湾吧,少年宫后门那里好像有一棵。我们就去了少年宫,果然那里就有一棵。而探测的范围也随需求的增加越来越大。终于有天,我们徒步远征一直到了辅佐路。在和平桥底下,我们看到了预想的目标树。成洪才像一只猴子一样,噌噌地爬上去,将桑叶摘下来扔给我。这种采摘并不是暴虐的,因为成洪才有着原始的环保主义观点。他只会采下大的叶子,而留下树梢的嫩叶,用他的话说,芽掐的了,树就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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