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抡起书包凶了它一下,它后退了几步,蓄势似的,又更加迅猛地扑过来。
一个面色很苍老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将鹅喝止住。见了我,打量一下,问,六子,是谁啊。成洪才说,是我同学,叫毛果。为了给他的家里一个好印象,我很有礼貌地鞠一躬,说,奶奶好。女人愣了愣,对我笑了,说,好,好。说完回屋去了。成洪才说,你叫错人了。她是我妈妈。我阿婆在里面。
我有些难堪,终于说:“你妈妈年纪好像很大了。”成洪才说:“我妈妈快六十了。我大哥都三十多岁了。”门里面又长长地喊:六子--我说:我知道啦,你排行老六。成洪才嘻嘻地笑了:是啊。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算了一下,说,不对,少掉了一个。成洪才说,我原来有两个姐姐,一个得天花死掉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两岁,也死掉了。
我跟成洪才一路往屋里走,那头鹅不屈不挠地跟上来,成洪才捏住它的脖子,在它头上鲜红的肉瘤狠狠地敲了一下,它才蹒跚地走开了。
进了门,黑得很,见不到光。我们走进一条甬道,听见成洪才说,小心。这时候我的胳膊肘被什么碰了一下,只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成洪才的声音慌了,叫你小心点,没有磕着吧。他在我脚底下摸一下,把一个东西立起来。我说,这是什么?他说,锄头。我阿婆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肯摔掉。
到了堂屋里,有些亮了,仍然是昏暗。屋里弥漫着奇异的腐旧气息,像是浓重的葱蒜味,混了中药的味道。成洪才的妈妈抱出一个陶罐,说,六子,倒酸梅汤给同学喝。成洪才答应着,去了里屋,出来时候拿了两只白色的搪瓷茶缸。茶缸很大,上面漆了红通通的五角星。我记得我们家,本来也有这种茶缸的,搬家的时候,都给妈妈扔掉了。成洪才倒了满满的一茶缸给我,我喝一口,又甜又酸,清凉得很。成妈妈问我,好喝么。我说,好喝。成洪才就笑了,说,当然好喝了,阿婆做的。成洪才本来是有些呆相的,笑的时候,脸色就生动起来,有了儿童的鲜活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