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是一个大一点的弟弟,从另一个幼儿园转来不久。他身体很强壮,走路一摇一摇的,看上去很威猛,胖嘟嘟的脸上两只大眼却总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除了对食物比较关注以外,小贴画对于白而言是很重要的物件。
没有转到“小农庄”之前,白做事情的目的是为了赢得小贴画。因为,有人用送不送给小贴画来代表一个人做的事情好不好,所以,在白的内心,他很想获得很多很多的小贴画。得了小贴画就是一种肯定,不会挨骂,而他自己又是很少有机会得小贴画的人,于是,他就更想拥有更多的小贴画,当得不到的时候,他会买多多的小贴画来安慰自己。
有一天早上,白来上学了,但是,他坐立不安,一会儿跑到我们班的小门厅看看,一会儿跑回教室里,一会儿又探到门厅处看,他将自己的脑袋留在门帘的缝隙处,露出两只期待的大眼睛。
我见他把脑袋伸到门帘外头,整个小熊一样的身体留在门帘里头跳动着,两只脚一上一下不停地踢门框,他一副心急火燎焦虑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白,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助的吗?”白忽地将脑袋从门帘外头收了回来,转身,见我问他,竟急得跺起脚来,带着哭腔说:“我姑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
我有些疑惑了,想知道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么?你姑要来吗?”
白稍有些缓和,说道:“刚才,她走的时候,说好要来的。”
我更糊涂了,没人给老师说白的姑姑还要再来啊,我又问:“为什么呢?”
白又着急起来:“是送小贴画,忘记带来了。”
兴许,白的姑姑着急回去拿,只跟白说了,没来得及跟老师说吧。
我安慰白说:“我可以帮助你,我在这里等你姑姑把小贴画送来,你先进屋去吧,你姑一来我就叫你。”
白听罢,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我,嘴角立刻有点微笑,不过很快又消失了,他的腿和胳膊动了动,像在跳跃,又像小鸡拍翅膀似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这一抖似乎抖下来了二两负担,他轻快地哼起歌儿来,迅速地离开了小门厅去看小朋友们工作了。
在我们幼儿园里,不主张用送小贴画这样的方式来鼓励孩子做事情,大多数孩子都不玩小贴画,只是偶尔有新来的孩子不知道拿着玩。但是,后来家里人也都会配合幼儿园,不给孩子买着玩。
对于白来说,他来我们的幼儿园时间还太短,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白也没有获得过真正适合他这样气质的孩子所需要的工作给他带来的愉悦感。因此,他就不知道除了玩小贴画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让他感到满足的,没有经验过这种满足,白也就只能对小贴画更加依赖。
而小贴画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有什么意义,真的很难想象有什么好处。而要谈起它的消极影响,我认为,贴画上的图案很缺乏艺术感,很卡通很具象很暴力的人物造型,很刺激的色彩,对于孩子的审美和感受,对情景的想象都没有帮助。这种东西孩子玩一玩就会将它撕扯一通,当孩子撕的时候,他们内心也会有分裂的不和谐的感觉,他们会学习贴画上的人物暴打别人的样子,而这些对于幼儿园的孩子来说都是消极的影响。
幼儿园的孩子们更需要有想象的机会,需要有比较柔和的色彩感染他们,更需要有被保护和照顾的感觉,但是在玩小贴画的时候,这些东西没有办法呈现给孩子。
拥有小贴画对于白来说并不仅仅是具有玩耍的意义,还具有被肯定的意义,我们要是很快地将他带小贴画来园里的习惯给取消,这样做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会令他非常的焦虑。因为,白怎么也不会明白之前的幼儿园的做法和这里的做法为什么不同,不只是白不明白,就连很多成人也不明白,所以,白很难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能做的就是焦虑地哇哇大哭。
我安慰白,没过一会儿,他又等不及了,慌张地跑出来,说:“马老师,我都等不及了,我,我太急了!”他的表情很紧张,真的一刻也等不及的样子,我说:“你可以给姑姑打个电话问一下她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快来了,好吗?”白的两只眼镜睁得更大,顿时感激地说:“好啊,我去打,我知道号码的。”说完,白匆匆忙忙地消失在小门厅。
我并不赞成让孩子早早地像个成人似的学会打电话,电话就像电视机一样对孩子的身体有负面的影响,而我又太担心,白这么急下去,真要急出毛病来。
冲到办公室,白迫不及待地,抄起电话很熟练地边说边开始拨号,等待了半天才接通。
白:“拿个东西有那么难吗?骑个自行车有那么难吗?”当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以后,一个劲儿地嘱咐道:“小贴画是放在了我和哥哥的卧室的柜子上,快一点儿来,我好着急呀,快点!”挂了电话,白,松了口气,他就坐在老师的办公椅上,仰面靠在椅背上,四肢耷拉着,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直到,他姑的自行车嘎地停在了门口时,白的两只眼睛才有了一点动静,于是,白直奔小门厅,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满面喜悦。
我看到了白满意的样子,同时,也看到了他将那小贴画揣到兜里,再没有把它拿出来玩儿一下。此时他投入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工作,就是观看其他小朋友的工作。因为,白当下没有太多和真正的工作有关的想法,所以,他自己没想法的时候就去看别人是怎么实施自己的想法的。
就在白看别人热火朝天地忙碌时,有一个小朋友爬到桌子底下捡东西,抬头看到桌面的背面有画的画,那个孩子说:“白,是你画的吗?”白立刻回应:“噢,不是我,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呢,我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我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被白的话说闷了。
那个孩子从桌子底下出来了,说:“画得很漂亮,我以为是你画的。”
白看着那个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地不知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