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尘缘
生活这把利剑每天将我们割伤,削去丰盈的肉,留下清瘦的骨。乱世里,任何完整美妙的梦都不能维持一个午夜,醒来之后,只见满地支离破碎的记忆。我们明明知道好梦难以成真,却又无法压抑自己的思想,放任是一种尝试,有收获的喜悦,也有失去的伤害。如果可以,也许每个人都希望停留在美好的时光里,静静地看细水长流。可我们无法不依从光阴,像落花一样的随着它流淌,不知道漂向哪个方向,又不能有片刻的停留。
苏曼殊是热忱的,他将热忱的心交付给革命,交付给事业,交付给情感。每一次都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岁月的浪涛给淹没,被满院的荼蘼花覆盖。他一生所经历的种种都恍若昙花一现,美丽却短暂。苏曼殊参与的华兴会起义,在一个冬天失败,这一年,他21岁。21岁,就像一枚树上刚结下的果子,青绿而微涩。当许多人还不解世事,而苏曼殊却早已尝遍人情风霜,懂得生活中那些深刻的迷惘。与他一起共事的同仁纷纷出走,各自奔赴前程,苏曼殊这一次继续留在了湘地,执教于学堂。
一切都是缘分,缘分不仅在人与人之间,人与事之间同样如此。就像封建朝代的帝王,有些帝王和江山的缘分长久到数十年,有些短暂得只有一天。21岁的苏曼殊,在这人世间结下了许多段缘分,却似乎从未有过久长。事实上,我们都是人间萍客,没有谁注定可以一生安稳。不是过到下落不明,就是老无所依,到最后,一个小小的土丘是我们共同的归宿。我们的离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在不同的季节结束一生的悲喜故事,那时候,所有的幻想都一同埋葬,而梦长成了小草。请相信,风中摇摆的是那些不死的灵魂。
他在莲荷开放的时节离开了长沙,回到上海,后又转至南京,任教于陆军小学。在这期间,他参与筹建江南书报社,拜会了陈散原、陈衡恪,与伍仲文一起切磋佛学。苏曼殊不肯让自己停下来,在那些未知的时光里,他似乎有某种难以言说的预感,预感他的日子会过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仓促。他怕自己的一次沉思,一个回眸,一声叹息,就将流年蹉跎。这原本不该是一个青春茂盛之人所存有的想法,可苏曼殊怕自己会成为江中之石沉落无声,多年以后再没有人会记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