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国学生并不清楚斯大林对支持蒋介石另有一番嘲讽解释。4月6日,针对托洛斯基及其他批评者的抨击,斯大林觉得有必要作答,对莫斯科的党部工作人员发表谈话,他在这项没有公布的谈话中提起中国问题。他向听众重申,国民党就“好像革命议会”,有左派、右派,也有共产党人。他说道:“当右派对我们有效用时,为什么要赶走他们?当他们没有用处时,我们就会摆脱他们。”接下来,他讲出他对蒋介石的印象——“像柠檬一样挤干、丢掉”。
六天之后,从中国传来的消息冲击了莫斯科,蒋介石已先发制人。中山大学学生闻讯,不敢相信。详情逐渐明朗,学生们转而动怒,迅速召开会议,蒋经国走上讲台,宣称“不是以蒋介石儿子身份发言,而是以共青团员之子的身份讲话”。他口若悬河,谴责他父亲是“叛徒、杀人凶手”,赢得听众如雷般的掌声。7接下来,他发表一篇声明,俄国报纸把它刊登在头版上。他说:
蒋介石是我的父亲和革命友人,现在却是我的敌人。几天前,他已经不再是革命党,成了反革命分子。他对革命说尽好话,时机一到却背叛了革命……打倒蒋介石!打倒叛贼!8
继这项谴责之后,《消息报》在4月21日刊载一篇题为《父与子》的文章,摘录蒋经国给父亲的公开信,他在公开信中说:
介石,我不认为你会听到我要说的话,你也可能根本不想读到它们。但是,不管你读不读到,我都要写出来。今天,我要重复你曾经在信里告诉我的话,谨记住“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务,我愿意为革命赴汤蹈火……”现在我要说,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务,今后我不再认你为父。9
斯大林立刻把这一变故怪罪到中国共产党和托洛斯基头上,声称他早已预见国民党右派会掉头出卖革命。他现在把希望寄托在继续与武汉左翼国民党以及“基督将军”冯玉祥结盟上。斯大林当时的盟友布哈林在《真理报》发表了两篇文章,坚称革命大业并未失败,左派国民党依然实力可靠。他指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多数是左派,他们和中共控制住武汉国民政府,已整合起来对抗蒋介石。托洛斯基却主张与国民党各派全面决裂,在中国各地建立工农苏维埃政权。
起先,蒋经国加强支持托洛斯基路线。他出席准许学生发言五分钟的集会,一边翻书寻找、引用托洛斯基的话,一边像机关枪般快速发言。有位同学形容他是“条理分明”的讲演员,能充分运用五分钟的发言时间。蒋经国也写文章赞扬托洛斯基立场,张贴到学校的《红墙》等大字报上。他还一度与几位同学一起去见托洛斯基。
蒋介石在上海读到外电报道他儿子的声明。身为中国人,儿子宣称以父亲为敌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难以想象。19世纪的中国,父亲可以因儿子稍有拂逆顶撞,杀死儿子,还被乡里视为当然。我们不清楚蒋介石对儿子的声明反应如何。他绝口不提此事,可能是因为既愤怒,又掺杂着歉疚。蒋介石在发动上海清党行动之前,显然深怕泄露风声,刻意不通知经国回国,他对儿子处于困境,恐怕有说不出的歉疚之意。表面上,甚或内心里,蒋介石都接受官方解释,认为经国是被迫发表批判父亲的声明。他在日记或任何文件中,绝口不提这件事。
“四一二”上海清共事件之前,蒋介石的儿子住在莫斯科也有一个作用,可以证明斯大林支持蒋介石乃是明智之举。蒋氏“背叛”斯大林之后,斯大林听到蒋经国批判父亲的声明,理解到可以拿经国当做有力武器。蒋经国在回忆录中提到,他在此时申请回中国。如果确有此事,他一定是表明要加入反蒋革命行动。他若表露有心到南京投入蒋介石新立的国民党中央,协助对付中国共产党,一定会被认定是反共叛徒,斯大林必然一口回绝。
共产国际的一位代表通知蒋经国,中山大学规定学生修业两年,虽然他完成了十七个月的学习,但将可提早毕业,进入莫斯科一所军校修课,准备上军事院校进修,毫无疑问,他也清楚地表明,蒋经国必须放弃亲托洛斯基的活动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