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君心似水柔(2)

 

我让耿夔套好车,任尚准备好行李,等早餐完毕后就决定出发。两匹驾马似乎也知道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显得非常兴奋,不断打着响鼻,四蹄乱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它们在这里好像一直不安分,半夜也时常听见它们不安的嘶鸣,也许马也喜欢热闹,受不了这种乡亭的寂寞罢!

苏氏一家却遇到了麻烦,那个叫萦儿的小女孩完全病倒了,她的脸通红通红的,额头发烫,看来昨晚那碗姜汤没有起到必要的作用。苏万岁父女两人也有点头晕,只是没有萦儿严重。只有致富完全恢复,毫无问题。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萦儿,三个人急得团团乱转。我个人懂点医道,从小读儒术、法律的过程中,也颇涉猎了《黄帝内经》、《素问》、《杂禁方》之类的医书,在我车上就带了一些草药,以防路上的不时之需。这一路上,我一直康强壮健,无病无灾,这回可以给她派上用场了。

龚寿按照我的药方熬了药,给小女孩灌下去,过了一个时辰,她额上的热度似乎有所下降。龚寿又谄笑着盛赞我的医术,苏万岁三人也如释重负,泪眼滂沱地向我表示感激,我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叮嘱他们继续服药,再服几剂就可以痊愈;并告诉龚寿,准许他们继续在亭舍居宿,直到病好为止。龚寿一个劲地满口答应,要我放心上路。我和耿夔、任尚就乘上马车,鞭子一甩,两马腾蹄,像抛弃一块烂布一样,将鹄奔亭甩在了后面。回头望时,我还远远看见龚寿、陈无智以及苏氏一家三口一直在亭舍前的驿道上目送我们离去,直到我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为止。

“使君,”耿夔说,“前面阳光灿烂,天晴了。”他的语气非常兴奋,还大大喘了口气,好像久溺遇救的猫。

任尚也大喘了一口气,骂了一句:“他妈的,南方的雨,真是烦人得很啊!”

我斜视了任尚一眼,任尚倒也乖巧,赶忙自我批评:“使君,任尚是个粗鄙汉子,只怕这辈子改不了粗话,辜负使君的教诲啦!”

他还嘿嘿笑了两声。

我不喜欢粗鄙的人,就像我不相信穷人会有美德一样。我认为,只有有闲暇读书的贵族,才会培养他的道德感,才会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更高尚的问题。穷苦不识字的百姓,像丛林里的野兽一样,每天从睡梦中一睁开眼睛,脑中萦绕的只有食物。他们的内心像野兽那样桀骜难驯,一旦管束不善,内心千般的恶就会像湍濑一样奔逸而出,给天下带来巨大的破坏。用律令条文,我自然能约束这种人。但是一旦整个局面失控,律令就成了一堆破竹,我也会束手无策。因此,事先用教化去约束他们,就成为重要的预防。这也是我在肯定律令文法的同时,对儒术稍有一点好感的缘故。好在任尚不属此列,他语言粗鄙,内心对忠诚和道德的信奉,却远高于那些读书万卷的儒生。所以,每当想到这个,我就不由得庆幸,去哪才能找到像任尚这么优秀的掾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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