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波比没有复任司法部长一职,不管什么事情、什么工作都没法让他集中注意力。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一连几个月陷入精神忧郁之中,每天的生活还照旧,但是痛苦的枷锁却时刻压在左右。
我担心波比,我试着压制自己心中的痛苦,我觉得我得坚强起来,负担起父母和家庭的责任。也许更准确地说,我是害怕悲伤会把我吞噬,于是我努力地把它往心底压,一压再压。
1964年1月中旬,波比打算辞去司法部长,竞选纽约州国会参议员。这时约翰逊总统交给他一项使命,出访远东地区,调停印度尼西亚(Indonesia)和马来西亚(Malaysia)的战事。波比计划去日本见苏加诺(Sukarno),这位印尼总统曾领导自己的国家从荷兰殖民统治下赢得独立,他开明有识但性格难以捉摸。当时马来西亚和英国缔结盟约,苏加诺认为此举威胁印尼利益,于是在马来西亚境内发动了游击战。约翰逊表面上是派遣波比前往斡旋,其实是期望这项工作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虽然约翰逊一直被波比视为威胁,但在这时约翰逊表现出了可贵的姿态,这对于波比来说非常重要。与波比同行的有埃塞尔以及埃塞尔的好友,他们的一路陪伴让波比从消沉的恶性循环中解脱出来。在日本,那里的人民让波比和埃塞尔见识了极度的热情,他们希望借波比的到访表达对约翰·肯尼迪总统的尊敬和爱意。我相信,正是日本人民的热情让波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信仰,最终重新认识到生命的价值,认识到肯尼迪总统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持久和有价值的东西。
1964年末,沃伦委员会(WarrenCommission)发布了对刺杀案件的调查报告,情感上仍然难以接受的波比叫我出面了解情况。委员会由约翰逊总统在杰克遇刺七天之后建立,目的是找出刺杀杰克的凶手及其动机。约翰逊任命前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时任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EarlWarren)担任委员会主席,委员会长达888页的调查报告于第二年9月公布,根据报告,刺杀杰克并致德克萨斯州州长约翰·康纳利(JohnConnally)受伤的凶手也是唯一凶手是李·哈维·奥斯瓦尔德(LeeHarveyOswald)。康纳利当时与杰克同乘一辆敞篷轿车,两位的夫人随行。
我给沃伦去了电话。沃伦说他很愿意为我做一个简要汇报,把报告中存有特别大争议的部分,以及可能引发媒体与公众质疑的问题一一梳理。委员会办公的地方大约有司法部长办公室一半大小,但没什么东西,沃伦好像有一位助手在场,大概是个法务助理。我也带了一个助理随行。
沃伦应我的要求进行了详尽的汇报。我问了许多问题,整个会面持续了约4个小时。之后,我向波比做了汇报,告诉他我接受委员会的报告,并且认为他也会接受。
波比表示了赞同。对于杰克的死,他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厄尔·沃伦强烈认同这份报告的准确性。他说对这个国家肩负的责任要求他把这个案子查清楚,这话让我很信服。之后,他又以个人的身份为我讲解了案子,告诉我这个案子存在哪些弱点,为我梳理委员会委员的思路。
我知道,自报告发布那一天起就有很多学者和其他人士对报告提出质疑,流传着许多所谓的阴谋论。但我想说的是,沃伦委员会的调查结果是正确的,是让我信服的:当时信服,现在依然信服。一直以来我都对杰克的事情避而不谈,但是我清楚波比有多么希望整个案件的调查完整而准确。尘埃落定之后,我曾和波比有过一系列的谈话,我相信波比对沃伦委员会的调查结果是接受的。
1963年11月达拉斯的那颗子弹还射落了另一个悲剧的后果,这个后果我不得不说。1963年仲夏,杰克开始对越南问题感到不安,他认识到到需要用一种全新的、完全不同的方法来解决越南问题,而且我强烈地感到杰克完全不愿将越南问题升级。我曾无意间看到了有关这个问题的材料,杰克在私谈中把材料的内容亲自和我做过介绍。当时的局势让杰克很苦恼,但他坚持认为越南一定得属于越南人民。杰克和麦克拉马拉 (RobertMcNamara)讨论过一个计划,打算在2-3年内从越南撤军。
杰克的眼光放在了寻找问题的出路上,而且我相信他已经走上了解决问题的正途,只是他没能有机会继续走下去。
杰克死后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挺住,不被悲痛所击倒。葬礼后,我回到科德角照顾父母。事实上,与父亲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成为了我巨大的安慰。尽管父亲已经瘫痪,他仍然能找到方法和我交流思想,我总是在一旁聆听。他是我勇气的源泉。
我感到此时父母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于是每次陷入绝望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发泄自己情绪的机会有,但不是现在,不是在父亲面前。于是我学着控制自己的悲痛,一分一秒,不让它流露出来。
从父母那里,我获得了勇气和鼓励。我告诉自己,母亲也很难受。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是我的崩溃和哭泣。
沿着海滩,我走啊走啊,仍然无法相信杰克已经离去。可马上现实又会袭来,将幻觉烧得一干二净。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在远离别人视线的地方,在一半是我一半是沙的地方,我能够不再压抑自己,向海而泣。
整个过程我从未接受过任何心理帮助或是悲伤辅导(griefcounseling),那时没有这些东西。但是我一直都在祈祷,更多一些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