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在学校门口打上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大概三十多岁,一脸皱纹,叼着烟问:“哥们去哪儿?”林枫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说了个地名,我在后面没听清楚,司机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发动了汽车。
出租车在初秋的北京大街上呼啸而过,我把车窗摇下,夜风凶猛地将额前的头发打乱,张家义嘴里嘟囔着:“关了吧。”
我把车窗摇起了一点,他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衬衣。我透过半开的车窗仔细端详起被浓浓夜色笼罩着的北京,这个城市隐藏着太多欲望,它们仿佛游动在月亮附近的乌云,漂浮不定而又显而易见。我特别喜欢这种在出租车里看北京的感觉,路灯昏黄,道路笔直,各式高楼林立,出租车如同一只蝴蝶,在一个钢筋水泥的巨大苹果中飞快穿梭,我常常想,出租车的轮子和我们的脚步踏在柏油路上的时候,北京会不会疼,会不会有疼的感觉?
北京是有生命的,她是一个浮躁而有文化的妙龄女子,夜幕之下掩藏了太多的金碧辉煌和古老传说。以前没到北京的时候,总是觉得北京很神秘,很撩人,现在身在其中,感触更多了,其实北京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纯洁。所能保持纯洁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心灵罢了。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已经高高升上中天,林枫阳说了一句:“快过中秋节了。”张家义苦笑了一声:“现在过什么节都没意思,我现在就想撒尿。”我靠着车窗缩成一团,完了,我又看到蝴蝶了。她们在车窗边点着触角,又叫我的名字呢。
一觉醒来,我听见林枫阳说:“走,这边。”
如果说洗澡也是一种奢侈的话,那我今天的确奢侈了一次。在龙福泉浴城,我们坐在明亮宽敞的大厅里换上了拖鞋。林枫阳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不用侍者指引,带着我们径自走进男浴室。
我们脱得一丝不挂,不,还挂了一丝,就是手腕上用黑色松紧绳系着的号码牌。洗浴大厅里甚是开阔,左边有十几个喷头,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温泉大池,右边几个全透明的小房间水气腾腾。林枫阳说:“那是蒸桑拿的地方。”有几个零散的客人正在中间的大池子里万分惬意地泡着。他洗得飞快,简单地到淋浴下抹了一点沐浴液,冲了一遍就催我和张家义:“快点,在外面等你们。”
“急什么,花钱洗澡还不多洗一会。”张家义笑着说,“真他妈浪费。”
“你们快点。”林枫阳趿拉着一次性拖鞋走出了浴室。除了淋浴外,我们还蒸了会儿桑拿,张家义一个劲抱怨:“这简直是蒸笼。”他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汗。“但喝酒后蒸这个能快速清醒,走吧,太热。”十分钟后,我和张家义才换上睡衣,晃晃悠悠地走出浴室。一出门,林枫阳正在走廊里徘徊,他说:“等你们半天了,上楼歇会儿。”
我们跟着他到了楼上,原来浴室之上的房间和宾馆的房间无太大差别,一条灯色昏黄的走廊之内有许多的小房间。一个男侍者冲我们走过来:“先生在几号房间休息?”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先生,林枫阳很老练地说:“我刚才有预订,你看一下,一会我们要做全套。”
“什么全套?”张家义问林枫阳。
“就是按摩。”林枫阳随口说,“今天晚上我请客。”我没听懂林枫阳的意思,小声问:“做按摩?我不会啊。”他冲我一笑:“你进去就行了,别问那么多。”他又对张家义说:“咱们一人一个包间,挨着。”
我在侍者的指引下进入一个号码为312的包间,包间里面有一张双人床,左右各摆放着小茶几和床头柜,一台纯净水饮水机摆在茶几之上,窗户下面有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34英寸的东芝电视。侍者微微欠身,对我说:“先生,请您休息。”他出门后,我环顾四周,心里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林枫阳为什么这样安排,三个人休息还要分开?愣了一会,我打开了电视,躺在床上用遥控器找到曼联对曼城的一场英超足球比赛。
当电视上的孙继海带球在右路突破被对方恶意推倒之后,我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进来。”门开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进我的房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进来的人不是我想象中的林枫阳或张家义。一个穿着红色无袖衫和超短裙的漂亮姑娘站在我的房间里,她正对我笑。
我忙坐了起来,哑口无言地望着她。那姑娘妩媚地笑着说,一口京腔:“怎么?看不上我?”
“看上你?”我小声说,“我不认识你啊。”她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面前,别装了,等半天了吧,我脱衣服了。说完,她向我抛了个媚眼,低头自顾自的开始解裙子上的皮带。
脱衣服?我才意识到面前的姑娘可能是传说中的“小姐”,顿时,我全身冒汗,剩余的酒劲一下子全醒了,腾地站起来,说:“别脱!你千万别脱!别脱!”
姑娘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笑着问我:“你真的看不上我?我没有这么难看吧?”我努力想向她解释,但紧张和不安笼罩了全身神经,我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姑娘看上去大约有20岁左右,听到我如此说,脸上还是一水的春光灿烂,沉稳得令我害怕,跟她相比,我更像是一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无知少年。
“走什么啊,是不是男人?想玩又不敢玩,我没病,放心吧。”她笑着站了起来,我又向后一退,把茶几上的一个盛满水的纸杯碰翻,热水洒满了我的脚踝。
“看看,看看,遭报应了吧。”姑娘又笑。我皱了一下眉头,点上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努力使自己的心态放松平稳下来。我回头说:“姑娘,你走吧,谢谢。”我说出谢谢这两个字是下了不小的决心,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姐说谢谢?一想到她是小姐,是鸡,我就觉得整个房间都脏了起来,连自己也变得脏了起来。我开始在心里深深怨恨林枫阳,他竟然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是我压根没想到的。那姑娘靠着松软的被子,把鞋子脱到地上,两条光洁的腿搭上床沿,两只手交叉在胸前,有点蔑视地说:“有意思吗?别装了。”
我忽然爆发了:“滚!”我的声音很大,极具爆发力,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我从未对一个女孩如此说话,女孩从床上坐起,不屑地说:“你叫什么啊你?不想玩就拉倒,你叫什么啊?骂谁呢你?”
我被她的话生生噎住,几秒钟后逐渐平息下来,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请你走吧。”
女孩一边穿鞋子一边说:“看你像个雏儿,还是大学生吧?”我抽了口烟,点点头。
“别把这事想太贱了,我也是靠劳动赚钱。”她笑着抬头。我分明看到她眼圈红了,可她还在笑。她站起来走到门口,转身,说:“再见,祝你学业有成。”她拉开门,又回头看看我,就消失在门后。
我没有再坐到床上,那里有她坐过的痕迹,我觉得肮脏。于是我靠着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忽然想起了父母,他们若知道我今天到了这种地方,会不会对我非常失望?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我从遐想中回到现实,又紧张起来,那姑娘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我的声音变了调,喊:“你走吧。”门没锁,吱的一声被拧开,林枫阳裹着睡衣钻了进来,笑嘻嘻地问我:“哥们儿怎么样?完事了吗?”
我强压制住胸口的怒气,点点头。他没感觉到我的变化,说:“成,我也完事了,张家义在外面等着呢。”他又补充一句:“可以啊,你丫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