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下意识回答:“是,军长同志。”
军长走到舒曼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坐你坐。”
舒曼仍呆立着,军长直来直去:“好,不坐!我晓得你忙,我占用你一点时间,马上就走。”
舒曼越来越紧张,她想说话,紧张得说不出,忽地冲口道:“您要跟我说什么?”
军长和蔼可亲道:“你是读书人,知识分子,我为什么来找你,你当然明白。”
舒曼:“我不明白!”
军长:“不明白我就告诉你,耿直同志不可能跟你结婚。”
舒曼:“为什么?”
军长循循善诱的口吻,像对孩子:“我知道这傻小子他喜欢美女,我必须承认你是个美女,但美女对一个军人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你,耿直照样是英雄,领兵打仗。对耿直来说什么是必不可少的?是他这身军装,是他在军队的前途!”
舒曼:“这和我们结婚一点都不矛盾。”
军长:“非常矛盾,你死我活,你出身资本家,你父亲在台湾,这叫反动!你晓得吧?解放军有规定,在职军官不能够跟你这种有反动问题的人结婚。”
舒曼鼓起勇气:“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一个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一个人的阶级立场,人反动不反动不能以成分来决定,我是要求进步的,我早就跟我父亲划清界限了,军长同志你可以问我们医院领导,我不反动,我是左派,我是进步青年!”
军长一点不急:“小舒同志,你还是太幼稚了,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耿直不能跟你结婚,不是因为你反动,而是你出身反动,你可能有怨言,但你不能改变事实,事实是,耿直如果跟你结婚,他就要脱军装。”
舒曼眼泪流下:“是他让您找我的吗?”
军长继续:“当然不是,耿直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不想看你掉眼泪。你要设身处地替耿直想一想,万一,我是说万一,耿直一时心软,跟你结婚,他就要转业,你可能知道,他是我们团最年轻的少校,军里早就决定,军校毕业就提他为师参谋长,然后接他们师长班,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欣赏他!他是要接我班当将军的!跟你结婚,他一生的命运都要改变!”
军长说着有点激动:“你晓得我们培养一个校级军官要付出多少代价?你肯定不晓得,一个工人做工一百年,一个农民种地二百年,浪费啊!列宁同志说,浪费就是犯罪,你想犯罪吗?”
舒曼傻掉,哽咽着:“我该怎么做?”
军长一笑:“我一看你,就晓得,你是个聪明姑娘,你会做出明智决定的!”
舒曼呆立着,泪如雨下。
痛苦纠结中的耿直无法入睡,一个人来到操场。围着操场转了两圈,他站住,狂捶身旁树干,又连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实在受不了,一屁股蹲地上。一个长长的倒影挡在面前,耿直慢慢抬头,楚建茫然看着耿直,耿直慢慢起身,看着楚建,说不出话。
楚建给了耿直一拳,低声道:“军长去过医院,舒曼同意和你断绝关系。”
耿直愣着。然后转过身,要走,楚建一把拽住:“军长真他娘是为你好,你做不了决定,军长替你做,你在军长心里地位怎么样你还不明白吗?小子,别再找舒曼,忘了她,你当师长我当政委,我们好好干!”
耿直一把拽过楚建:“我得见她,她现在肯定很痛苦。”
楚建:“你不要见她,你见不得女人哭!你让她痛吧,长痛不如短痛,痛过去,她会想开,她年轻,条件那么好,没必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耿直猛地甩开手,楚建死不松手:“你现在脑子糊涂着,做出决定也糊涂着,你睡一觉,你脑子清醒你再做决定!”
耿直瞪着楚建:“我睡得着吗?”
楚建:“你想明白你怎么决定吗?”
耿直:“想得明白,我还用睡不着吗?”
楚建:“你不要去见她。”
耿直:“我怎么可能不见她?”
楚建:“你现在见她,要后悔的。”
耿直:“现在不见她,也要后悔的。”
楚建:“我一点也不嫉妒你找这大美人了,我可怜死你了。”
耿直苦笑着转身离去,但越走越慢,楚建看着他的背影,一脸无奈。
耿直垂头丧气地走着,越走越慢,他忽而这么想,忽而那样想,越想越矛盾越痛苦。路的对面,舒曼也慢慢走着,她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走,他们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下意识抬头,看见彼此,都站住,都不敢往前走一步,还是耿直先走,他努力做出微笑,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舒曼呆呆地,看着耿直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耿直走到舒曼面前,本能要伸手揽过她,但舒曼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答应你们军长,我同意和你分手,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