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朗·德·波伏娃家

 

贝特朗·德·波伏娃家是巴黎一个官宦之家。西蒙娜·德·波伏娃的曾祖父名叫弗朗索瓦-纳尔西斯,他出生于1795年,那时正值督政府时期。他一生都在财政部任职,并被派往克勒兹省的阿让通当税务督察。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和小他十七岁的阿芒德·罗莎莉·德朗萨尔结了婚。婚后,夫妻俩居住在巴黎第八区的圣路易街六十四号。1838年,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埃纳斯特·纳尔西斯出世了,他就是西蒙娜的祖父。

  我们不知道贝特朗家族使用波伏娃这个姓氏和表示贵族的“德”字的确切时间。西蒙娜的高祖父已经开始用这个姓了。据我们所知,西蒙娜的祖父曾认菲利浦·德·塞利耶为教父,后者曾获由路易十四为奖励“美德、功劳和贡献”而于1693设立的皇家军功勋章——圣路易骑士勋章。

弗朗索瓦-纳尔西斯·贝特朗·德·波伏娃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在耶稣会学校接受教育。他给自己的儿子们留下了大量的遗产,以便让小儿子靠年息也能生活下去。长子埃纳斯特·纳尔西斯继承了一栋宽敞的宅院,以及利穆赞地区梅里尼亚克的两百公顷栗树园。二十一岁时,埃纳斯特·纳尔西斯·德·波伏娃以助理的身份进入省政府,当时薪金是一千二百法郎。他一生都在政府工作,直到1897年他的薪金达到一万法郎时以办公室名誉主任的头衔退休。他的生活排场比他的职位更加引人注目。1870年,他与阿拉斯一个富有家庭的女儿莱昂蒂娜·瓦泰勒结婚。夫妻俩定居在圣-日耳曼大街一百一十号一套漂亮的房子里。埃纳斯特生性乐观活泼,他“既不喜欢讨论问题,也不愿意尽责任”,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力,并为自己的社会地位自负。他非常喜爱第二帝国时期盛行的一项贵族运动——木剑,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他还获得了“剑术”助理教官的头衔。

埃纳斯特有三个孩子:艾莲娜、加斯东和乔治。长子加斯东厌恶学习,他唯一的爱好便是打猎。他身强体壮,爱喧哗吵闹,常干扰到他的弟弟乔治。而乔治性格过于细腻,这常常让加斯东非常恼火。

乔治·德·波伏娃于1878年6月25日出生于阿拉斯。他聪明活泼,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母亲常在他身边照看他学习,并激发他阅读的兴趣。他害怕哥哥从事的粗暴的运动和游戏。夏天,在梅里尼亚克,当加斯东在树林里搜寻猎物的时候,乔治则会专横地把佃农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给他们上课。从当时的一张照片上我们看到乔治在他的学生们中间,身边站着一位戴着白色头巾系着白色围裙的女仆,她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橘子水。

在斯坦尼斯拉斯中学上学时,乔治好几年都获得了优秀奖,他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是,1892年,他母亲去世了,失去了母亲的鼓励和监督,这个天赋异禀的十三岁少年便只能自我约束了。他的姐姐艾莲娜和一个利穆赞的乡绅结了婚,搬去了格里耶尔城堡生活。乔治和一个享乐主义的父亲及一个“游手好闲”的兄长生活在一起,没有人来约束他,他只做自己乐意做的事。他贪婪、盲目地阅读。由于天生记忆力好,他很轻松地通过了中学毕业会考。他本可以走他父亲和祖父的道路,成为一个政府官员。但是他整个一生都在愤怒地指责“这些靠国家开支生活的人”。他的父亲、叔叔们以及他家庭的姻亲们都让他觉得自己属于贵族阶级。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看不起那些平民的成功,他觉得那些都太平凡了。他的贵族观念过于封建过于简单。他这样想是为了逃避资产阶级推崇的工作和家庭道德。在他看来,贵族应该靠年金生活,受到沙龙和俱乐部的接待,并供养一些情妇。

埃纳斯特对乔治不管不问。1897年,六十岁的他刚退休,佩戴着因在塞纳省政府工作多年获得的荣誉勋章四处炫耀。他乐观坚强,一直靠自己的收入生活,活了差不多一百岁。他对他这个十九岁的儿子非常宽容。乔治很讨人喜欢,他举止优雅、潇洒从容、爱嘲笑人、喜欢神气、派头十足。父子二人常常开怀大笑,高声朗诵,在这个“美好的时代”,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快乐。

乔治在法学院注册了,但是他很少去上课。他的时间都耗费在沙龙、咖啡馆、赛马场,尤其是剧院的后台。他对戏剧很感兴趣。他去听了些戏剧艺术方面的课,没过多久他就宣称:“如果不是阶级出身的原因,我早就进了音乐戏剧学院了。”

乔治的魅力与生俱来,但是他的姓氏中来历不明的表示贵族出身的“德”字既没能使他进入圣-日耳曼的郊区,也没能为他打开那些极为重视家族背景的贵族俱乐部的大门。而他微薄的收入也不允许他进入马塞尔·普鲁斯特频繁出入的上层资产阶级的沙龙。他也没有打算去找个工作或是发财致富,只是快活地挥霍着母亲留下的遗产,连加斯东得到了梅里尼亚克的虚有权后实际归至他名下的父亲的遗产也被他挥霍一空。

乔治本可以努力成为作家或是艺术家来改变自己的处境,他曾经好多次想到过写作,但是面对稿纸提起笔来的时候,他又觉得力不从心了。

他既成不了盖尔芒特也成不了斯万盖尔芒特和斯万都是普鲁斯特作品《追忆逝水年华》中的人物。盖尔芒特是名门贵族,拥有盖尔芒特城堡;斯万拥有大量产业,且是艺术鉴赏家。——译者注,但是他可以开发利用他潜具的禀赋:他可以成为一名业余演员。这并不是成为多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却足以让他兴奋和陶醉,甚至有可能让他进入通过其他渠道无法涉足的社交圈。

乔治成了一名狂热的业余演员,他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戏剧上。他酷爱卡皮、多内、握太尔、居特里、德·弗莱尔和卡亚维等人的通俗喜剧。他最喜欢喜剧和哑剧,先后扮演过皮埃罗、厨娘、步兵。一离开舞台,他就化身为上流社会的人,模范法兰西喜剧院演员的优雅仪态和勒巴吉或是费罗迪所扮演的贵族角色,例如缪塞的《反复无常的人》中的伯爵,《费加罗的婚礼》中的阿尔马维尔以及小仲马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那些无所事事的有钱人。乔治和他们一样,也没有留胡子。如同他所喜爱的作家莫泊桑引用尼采的话给悲剧下的定义,乔治这个人的“长相始终带有悲剧性”。

这个无忧无虑的英俊青年全身心地投入到取悦他人的角色中。当时的沙龙里,女主人们常会组织音乐会和戏剧演出。在那些最有名的大沙龙中,还可以欣赏到一些有名的歌唱家、音乐家和艺术家的表演,例如:莎拉·伯恩哈特、科克兰、雷纳尔多·阿恩、弗拉格松、朱丽亚·巴尔泰、沙里亚宾。上流社会阶层也常常排练戏剧并自己登台演出。在巴黎,好几家发展良好的企业都把沙龙变成了剧院,他们设置布景,修建舞台,提供服装,其中最有名的是位于马塞街二十三号的上流社会剧院。有些人,例如罗贝尔·德·孟德斯鸠和波利尼亚克亲王,他们亲自为自己奢华的聚会制作布景和服装。这种沙龙深深吸引了乔治。这个迷人的青年有着这个社会极为看重的天赋:风趣幽默,能言善辩,有演说才能,而这些都是当时上层人物和政治家获得成功的必要条件。但愿大家还记得饶勒斯和克雷孟梭历时两天的唇枪舌剑曾经引起整个法国的高度关注!他们就小学教师和邮差的罢工权进行辩论,饶勒斯因捍卫罢工权时“无任何句法错误”而赢得了右派报纸的赞赏。到了1907年,也出现了一场让法国震惊的辩论。在一次声势浩大的罢工之后,为了答复工人们抗议没有立法保障每星期休假,劳动部长作了精彩的反对教会干预政治的演说,这次演说取得了很大成功,绝大多数议员公开投票通过了每周休假的法律。 

和同时代的人一样,乔治喜欢抒情,喜欢优美的语言,喜欢装出威风凛凛的样子,他就是浪子的化身。他认为工作是降低身份的事情,他生活得无忧无虑。他经常去赛马场,自七月王朝以来,那里已经成为了政治、艺术、文学界人士经常聚会的场所。

他获得法学学士学位后,通过他的各种社会关系进入了阿尔封斯·德维尔的律师事务所。德隆尚·德维尔吕特蒂亚酒店旁边的小广场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先生是巴黎名流,曾经担任圣母大街区的市议员直到去世,他还是他自己创立的市共和派的主席。他为一些倾向保守的报纸撰写文章,例如《箴言报》、《法国人》和《通信者》等。他为他的朋友埃纳斯特·德·波伏娃的儿子撑开保护伞,介绍他进入报界,并给他一些辩护案件的机会。乔治在职业上的抱负也仅限于此。要想成为著名的律师,就必须工作,这让他厌烦,他只对戏剧感兴趣。三十岁左右时,他也和父亲、祖父一样,娶了个嫁妆丰厚的年轻女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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