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点什么?"爸问着,似乎突然想起该扮演主人的角色。
"不必麻烦了,谢谢。约翰告诉我,您是相当专业的钱币收藏家。" 爸转向我,好像在考虑该怎么回答,最后说:"我尽量。" "我们突然出现,打扰到您的雅兴了吗?"莎文娜声音里带着熟悉的玩笑,听到爸紧张地笑了一下,真让人惊讶,虽然只是一声紧张的笑,不过还是笑。真惊人。
"不不,你们没有打扰我,我只是在检查今天刚买到的钱币。" 爸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明显地在观察我的反应。
莎文娜不是没注意,就是假装没看到。"真的吗?"她问着,"是什么样的钱币?" 爸把重心从一脚换到另一脚。然后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抬起头看着莎文娜说:"想不想看?" 我们在书房里待了整整四十分钟。
在这四十分钟里,我多半是坐在一边,听爸说着我耳熟能详的故事。爸跟大部分的专业收藏家一样,家里只有少数几枚钱币。我完全不知道其它的放在哪里。每几个星期,爸会轮流拿出其它的钱币放在家里。这时候新的收藏就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家。不过不论何时,书房里钱币的数量不会超过一打,而且放在家里的通常不是太贵重。我觉得爸只要给莎文娜看看普通的林肯一分硬币,就会让她大开眼界。莎文娜问了几十个问题,这些问题不管是我,甚至是任何钱币收藏的专书都有解答。不过莎文娜很快就开始问到比较有趣的问题。不问为什么这个硬币特别值钱,而是问爸在何时、何地购得这枚收藏。爸的回报是我小时候跟着他征战四方的故事,就是那些在亚特兰大、查尔斯顿、洛里和夏洛特度过的无聊周末。
爸讲了很多那时候的事。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爸还是会陷入长长的停顿,不过在那四十分钟里,爸跟莎文娜讲的话,比从我回家到现在跟我讲的还多。从这边看过去,可以看到莎文娜说的爸拥有的热情,不过我看过太多次,这股"热情"仍旧无法改变我既有的想法:爸拿钱币收藏当借口,拒绝面对人生。我不再跟爸讨论钱币,就是因为我想讲讲别的;爸不跟我讲钱币的事,是因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但是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别的。
不过…… 爸很快乐,我看得出来。爸在讨论钱币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指着钱币上的刻印,一下子称赞戳记有多清楚、一下子说如果戳记有变化,价值会如何跟着起伏。爸给莎文娜看了很多,有纪念币、还有纽约州西点造币厂出厂的钱币,这个造币厂是爸最喜欢的钱币来源。爸还拿了放大镜给莎文娜,指给她看钱币上面的瑕疵;莎文娜手执放大镜的时候,爸脸上活泼生动的神情非常明显。虽然我对钱币的感觉没变,不过看到爸这么高兴,我也不禁笑了。
不过爸还是那个我知道的爸爸,没有奇迹出现。把钱币全部秀出来、叙述背景、讲完购买过程以后,话就越来越少。还开始重复刚才讲过的事,而且他自己也发现了,结果就是更退缩、更安静。不用不久,莎文娜就会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指一指桌上的钱币说:"谢谢你,泰里叔叔。我觉得真的学到很多。" 爸笑了,可是看起来很累,我注意到这个暗示,知道该接手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们该走了。"我说。
"噢,好吧。" "很高兴认识你。" 爸再一次点点头。莎文娜倾身向前抱了爸一下。
"我们下次再聊。"莎文娜轻声说。虽然爸回抱了莎文娜,不过却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毫无热情的拥抱,纳闷莎文娜是不是也像爸一样,很明显地不自在。
坐在车里,莎文娜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应该问问她对爸的印象怎样,但不确定我是不是真想知道答案。我了解自己的爸爸,也知道我们关系不是顶好,不过莎文娜说的对,爸是我唯一的亲人,还把我养大。我是可以抱怨,但是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别人也批评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