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男(4)

中午她拿着一瓶可乐,拉着我在操场上晃了几下,便锁定了她的目标。篮球场上,他挥汗如雨,生龙活虎,好像还是对社会不满。

这时别人换他上场。

他下来,用扔在地上的校服擦汗。维男拎着那瓶可乐走过去,说:“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拧开吗?”

男生一愣,还是很友好地帮她拧开。她说谢谢。我跟在她后面,强忍着笑意。她又问男生叫什么、哪个班的(尽管我们早已打听到),能不能做个朋友。男生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扫了我一下。我顿时脸上发烧,心潮澎湃。

“可是,他万一看上你怎么办?”维男的话回响在我耳畔,令我百感交集。

男生又看着维男,笑着说:“小姑娘。”语气里虽然友好,可还是对社会不满。他笑起来的时候,抿着嘴,嘴角有刘德华一样的纹路,那么迷人。他藏在碎发后面的眼睛目光犀利,但还是尽量柔和地接纳了我们。

维男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

行于校内,我和维男因一个笑话乐不可支。岭刚好经过,大气而友好地问:“笑什么呢?”

“唧唧复唧唧,木兰开飞机,开的什么机,波音七四七!”我和维男异口同声,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无尽的可爱。

岭像看两个小妹妹一样看我们,不禁让我十分感动。他说:“不就是花木兰嘛,我给你们说一个,你们知道花木兰从军这么多年为什么没被人发现吗?”我们摇头,等待下文。他接着说:“课文就告诉你们了,木兰无长胸!”

话毕,我和维男恍然大悟,笑出泪花。

他笑着摸摸维男的头,好似兄长。

他离开,留给我无尽的羡慕。多么好的哥哥!我不由得暗暗感叹。因为从小都是一个人成长,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怀,即使他宠爱的是维男,我心头亦是热的。我希望我也能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一个关心我、照顾我、呵护我的男人。如果那个人爱我,他便不是我的哥哥。和维男的索求不同,我想要的是一个爱人。

然而面对面并不真实,我们太小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掩饰自己,用来对抗伤害。只有看一个人背影时的感受,才能证明你是否在爱。

我和维男家往不同的方向走。我总是先送她过一个天桥,然后再沿路折回。路程并不远,我亦不会因这一点点路程而耽误什么,可细节上的暧昧总让人心生狐疑。年幼的我们不知遮掩,引以为豪。我们会互相搀着对方的臂弯,因为同样受弱无力,仿佛要靠互相依偎结合在一起才能抵御外界侵袭。如同群居,如同小分子聚合成大分子。

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人能把维男从我身边夺走。我们是双生子,是连体婴,注定要形影不离。在远离操场无人问津的后花园,自行车整齐的码放在一边,一排排,好像被园丁修剪整齐的灌木。四周是高大的柿子树,遮天蔽日。我拉着维男,是双手相牵,四目相投的那种。

她说:“你有没有接过吻?”

我抑制不住地笑,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摇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慢慢靠近我,激动而谨慎。我将嘴唇贴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地碰触。尚不敢留心感受她的温暖与柔软,紧张地分开。她闪烁的眼睛仿佛在说话。我们彼此对视,然后快活地笑起来,是发自心底的一种兴奋与开怀。执其手,伴其走,步伐都变得无比轻快。

毫无杂念的吻,或许根本不算是一吻。这种感情真挚深切,应该像小时候玩过家家里的老婆老公,对方一定是真心喜欢着的人,不懂伪装。但我没有集体生活的经历,即使是小学六年来,也未曾感受过。

蹦蹦跳跳。

维男,我的小可爱。

看电视上的巴黎时装秀,女人身材纤瘦,身体上很多突兀的骨头不被衣服包裹,触目性感。维男说,她喜欢女人肩头两根纤细的锁骨,仿佛用手一拽,就能从身体脱离。而我一直钟情于背影,因此喜欢女人后背两块瘦削的肩胛骨,仿佛能生出翅膀。露背装亦是好莱坞最性感的装束之一。

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自己的锁骨,仿佛在爱一座秀丽的山棱。一瞬间,百花盛开。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我第一次知道,可以如此唯美。

我爱上一个男生,佳文,大我两届。那是我第一次饱尝人性最微妙的痛,那时我上初二。爱真的让人很卑微,很卑微。你越是爱他,他就越是高大,你就越无法自拔的臣服于他。我没有维男那么勇敢,可以坦然自若地假装叫他帮忙拧开可乐。维男骂我没出息,我点点头,是这样的。

她根本不懂爱情!我这样想维男,以此来掩饰我的懦弱。只有在我们的“私人日记”里,我才大胆地向她倾诉衷肠:男男,爱一个人真的不一样,如果我早上看到他,我一天都会很开心,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要他冲我微笑,我全世界都可以不要。爱他,可以为他奋不顾身,可以为他去死。我们才十三岁,其实已经不小了,我们不可救药地早恋了是吗?我就是想看到他,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甚至不以人的形态。这样的心情,是不是爱?

她说:多年以后,你会觉得你很幼稚。

然而她错了。多年以后的我并没有觉得那段感情幼稚而荒唐。相反,因为那是真的,无比认真、纯粹、不掺杂质,回想起来有增无减的,尽是尊重。越是投机取巧的手段,在日后追溯起来,才越是幼稚,不堪回首。

当时我就告诉她:不会,货真价实的东西永远不会贬值。那时我第一次对她反驳,有一种成长的满足感。

爱情是人生的催化剂。维男,我们要成长了,你看爱情已经泊过来了,多好!

圣诞节,我买了红白相间的糖果给维男,拐杖形状。她送我一个晃一晃就会发出声音的圣诞老人。我们把糖分给同学,把圣诞老人挂在窗棂上,迎风摇曳,似乎发出“咯咯”的笑声。

班主任看到,说:“你们两个这么热心,当文艺委员算了。”于是混了个官当,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组织班会、联欢会,定期出板报和墙报,办社团,组织班内的郊游……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我们的初二生活无比丰富,充实得无暇学习。早已不把考试放在心上,我们约定一起学习素描,然后考美院附中。交际让我们彻底打开心扉,对并不熟悉的同学也笑脸相迎。学着与人交往,学着表达,学着做一个幽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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