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了一个星期,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不解和思念,终于忍不住要找风谈谈了。那天他还在楼道里,旁边站着几个女生。我走过来的时候他正夸张地搂着那个女生的脖子。我快速地走向前,声音有点嘶哑地说:“今天晚上放学后,我在后楼楼道口等你。”
放学后我早早地到了后楼楼道口。白色的栏杆是回旋式的,平时很少有人路过这里。我一边等,一边担心,担心他不会来,担心他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有许多话一直堵在我嗓子边,我口干舌燥,心潮汹涌。
一层的斜梯下,我静静地站在那儿,雨走在第一个,吹着口哨从楼上走下来,很青春很开心的样子,看到我,似乎吃了一惊。他们那一帮哥们儿也陆续走了下来,风夹在中间,看到我,微微皱了下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能再犹豫了。我向前走了两步,对他说:“我想跟你谈谈,到那边去吧。”
“就这儿吧。”他没动,冷冰冰地开口道。那些人退到楼后面去,雨蹲下整理书包,脸似乎红了起来。他在想什么?我问自己。风的眼神如此淡漠,我有点看不清。我无意识地望着不远处推着自行车、三三两两放学回家的学生,望着校园里的树,阳光像水一样蔓延在我们之间。我觉得冷极了。风又用那探询与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感觉这就像一场演不了的戏。
“什么事儿啊?”他站在台阶上,不耐烦地开口道。
我一听他的口气,就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那天真如雨所说是个“陷阱”吧?不然风的感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快?我到底该说什么呢?我不断催自己,快说呀,这种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可从何说起呢?是不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为什么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我张了张嘴:“为什么……”啊,这是什么话,这三个字风怎么会听懂?可除此之外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已经涌进眼眶,我得稍稍抬起头才能压抑住。
“为什么?什么叫为什么,世界上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跳楼,为什么上吊啊?”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讽刺地说。
“哈哈!哎哟嗬……”他旁边的哥们儿都笑了起来。我忍住不去看他们,我那尽全力酝酿出来的胆量和自尊一下子被淹没了。
风,风!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那漫长的几秒钟,我感到浑身无力,轻飘飘地站立不住。可我还在细细地瞅着他,他的下巴还是那么尖,眉毛弯弯的,靠近眉心那儿有点小伤,是和人打架打的吗?我的心里一阵绞痛,他的那么多的故事自己毕竟不知道,并且永远不会知道了。总之,这张脸是不会再对我微笑了。
“我走了。”我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的雨,然后就走了。雨的脸一直红红的,他在替我害羞么?
第二天我来上课时,我们的小集团成员都惊呆了。王姗姗问我:“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我剪了一个娃娃头,在头上系了一条红色的绸带。课间休息时,雨在二楼的空中走廊看到我的新形象,吃了一惊。我没有关注他的反应,只把视线移向远处的柳树和果园。
才十二岁我就开始怀旧,寂寞的我趴在书桌上写啊写,写我和风、雨两兄弟的故事,写我身边的同学们的故事,写经常和我聊天的冯泽的故事,甚至看到我喜欢的小说我会连结构带语言从头拷贝一篇,再寄回到同一家杂志社,可以想像我的投稿总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后来这些手稿都让我妈当废品卖掉了,没卖几个钱,我却再也不能回头重新看到它们,它们就这么样的没了。
从小学开始,我爸就给我订了《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我更喜欢看前者),还有我经常买的一本杂志叫《中外少年》,里面总有些同龄少年写的缠绵多情的文字,我从没怀疑过他们才高一等的事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十三岁之前把我的文章在《儿童文学》上发表。
从阳台往上看,天总是蓝的,院子总是很安静,像一座埋藏着许多故事和被遗忘的珍宝的古堡,作为古堡里唯一一位有生命的主人,我常站在小阳台上看楼下的花园、街道和树木。这条街终于又修了一次,宽阔、平静、人际稀少,两边栽种了娇嫩的银杏。银杏长得慢,不知道要用多少钱才能绿树成荫、落叶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