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多年以后,我还是会记得那个背影,那个寂寞的转身,我以为我数了“三二一”,他就会回头。没想到,这一次,他和我曾经离开的方式一样的坚决。他不会知道我的眼泪掉了一地,不会知道我蹲在了公园的那块长凳旁,久久都没有离开。天黑的时候,我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了他家的楼下,看见他房间的灯光从明亮到黑暗。我想,宠一个人真的是有底限的,我多次吵着要分手,这一次,总算分了。总算分了。却是选择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我抬起头笑了:一个人的离开带着另一个人的离开,那么分手又如何呢?我是一个被宠惯了的人,如果爱我的人不能宠我不想宠我了,那么交往下去我会失去自己。就算曾经多么美好,都已经在那天成为句号。
这一天睡得特别漫长,这个我呆了十年的城市,这张我睡了十年的床,这一刻我觉得陌生,妈妈昨天回北京了,说离开北京十年了,特别怀念北京,妈妈拥抱着我说:“若若,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学着面对了。若若,你也跟着我一起回去吧。”
我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哭:“再等三天,三天以后,又是一个半年,如果三天以后,林安晨没有回来,我就离开重庆,去北京找你。”
半年,又快达到另一个半年。我已经等了十个半年了。
“刚刚风无意吹起,花瓣随着风落地,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闻一闻的茶的香气,哼一段旧时旋律,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你曾经坐在这里,谈吐得那么阔气,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你打开我的手心,一切都突然安静,你要我承接你的真心,花季虽然会过去,今年明年,有一样的风情。相爱以为是你给的美丽,让我惊喜让我庆幸,我有一生的风景,命运插手得太急,我来不及,全都要还回去,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偶尔想起总是欷虚,如果当初懂珍惜。我知道眼泪多余,笑变得好不容易。特别是只能面对回忆和空气,多半的自言自语,是用来安慰自己,也许你字字句句倾听”。
我侧躺在床上,电脑里放着这首江美琪的《想起》,这首喜欢了八年的歌,而今已是旧时相识。柔和的嗓音柔和的心情,踩着音乐熟悉的旋律,我又开始做梦,梦见了高中的那一片尘土飞扬的操场,还有那个生了锈的破烂的大门,孔琦不讲意气从小门先走了出去,留下姚韩纪,林安晨,和我,要爬那个即将老去的大门,突然历史陈出现了,他背着手拿着考卷对我说:“豫若,你看你的历史考卷,连‘中国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形成’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听课的。”
我没有站在原地听他训话,林安晨说:“都是历史了,已经过去了。”
我笑着推他的胳膊:“丫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林安晨笑笑,这一笑,又把梦境换到了天桥下,天上的桥,缘分的桥。
我告诉林安晨:“天桥是我们两个相爱的通道。不管是走过来还是走过去,我们都注定要相爱。”
林安晨说:“若若你可真会耍嘴皮。”
天桥下面是马路,站在桥上可以看见很多来来往往的人。走下桥,就可以看见一个面包店,那里的“特香包”是我的最爱。当然,林安晨也喜欢。我们吃着“特香包”,看着彼此,仿佛就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未来的我们有两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这就是一家人的幸福。等到老了以后,林安晨还牵着我的手来到天桥下,述说曾经相爱的永远。接着梦境又切换到我们分手的场面,不过这个场面是在楼梯口,不是现实中的公园,是我先转身离开,林安晨在后面叫我,我不回头,林安晨在后面喊“三,二,一,若若回来啊”,我就是不回头,然后林安晨追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让你逃不了。接着在梦里掉进了西藏,在这个城市的心脏里我一个人走在角落,寂寂,无人可知。
梦醒的时候,我发现眼角湿润着,今天重庆的太阳特别大。这梦啊,终究是梦。我起身,坐到书桌旁,随手拿下张爱玲的《金锁记》,只是重新翻,里面的故事情节已经老去,这一翻,翻出了一张发黄的纸,上面是用蓝色的钢笔写下的字:“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